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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澄斋日记》南游记 光绪廿五年己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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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二十日晴。具折请回籍省墓省亲假。辰初至朝房候事,奏事官口传谕旨,着赏假三个月。出城拜客数家而归。

廿二日晴。发常州信。午刻至便宜坊,赴余绶屏之约。席散至正阳楼与大、四兄小酌,食蟹甚佳。

廿三日晴。黄慎之丈来久谈。饭后往琉璃厂买物,在论古斋买《朱子古文读本》一部。

至致美斋便酌,亚蘧、颂年、大兄撇兰公局也。散后诣源丰润,托其汇银壹百两。

廿四日晴,甚热。荣心庄来谈。入城访叶鞠裳。出城访秦佩鹤前辈。归寓橘农来。未刻正阳楼赴济帆之约。酉刻至聚宝堂赴张伯纳之约。余到过迟,客将散矣。葆贞约便宜坊,未往。

廿五日晴。出永定门至安乐林,为黄捷卿之令兄成主。得门人黄补臣信并其尊人讣。

归寓收拾行装。申刻至豫和堂赴葆良之约。

廿六日晴。徐子贞来谈。书贾李姓以巴陵方氏藏书来售。买《金华丛书》二百本,明嘉靖印本;《宋史新编》四十二本,《文选补遗》二十本(白棉纸,印极精);《湖文录》一部;《古文正的》一部(常德杨性农〔彝珍〕选,墨守桐城家言者也);《廿四史文钞》一部;《昌黎诗注》一部。又见南宋本《通鉴纪事本末》,共八十四本,证以瞿氏藏书目录,行款均合(每半页十二行,行十九字,板心有字数及梓人姓名),字大纸密,可爱之至,索价八百金。

又南宋本《六臣注文选》,行款亦确,而板本则模糊断烂,远不如《纪事》之精,索价六百金。据李贾言,《纪事本末》三百金可得,余则无此力量也。午刻赴志先本宅之约(首座者为刘曼仲,景韩中丞之子也)。申刻又赴潘经士本宅之约,肴甚精,同人行令下酒,尽欢而散。接缪恒莽信,拟为余招呼津程,随手作复,交原差带去。又接于华堂信,留余下榻。

廿七日晴。发八叔信。又复于世兄信,排定咸安宫课卷甲乙,大、四兄所代阅也。得塘沽回电,云“海晏”初三四可到。申刻赴效丈之约。

廿八日晴。送行之客络绎而来,有见有不见。未刻赴乙未门人安徽馆公饯。希文四叔自内城来送。

廿九日晴。入城至昆、徐、孙、廖师处辞行。出城至正阳楼赴汪颂年之约,半席先行,至便宜坊赴谢缵臣之约。

三十日晴。一日料理行装,清厘经手要件。叔南、志先约本宅,余辞之。固来邀,只得往谈,略坐即行。至广和居赴吴子倩、子和之约。子和新自献县来,交到佩伯信一封,于师门惓惓特甚,深以不得在此卒业为恨。佩伯视一世无足当意者,而信服余出于至诚。其天分甚高,倘裁其狂简,自可成材。惜乎师友之不易得也。申刻又赴橘农小酌。吴颖芝丈来访,拟令其世兄扆臣十月中附余伴北行。

八月初一日晴。祖妣生辰,拜供。午后诣保之师辞行,久谈。又诣效丈及四兄处,迎外姑及四嫂来作竟日叙。

初二日晴。清晨起,九点钟登车。外姑挈一仆妇同行。十一点钟火车开行,三点钟抵天津老龙头,于世兄来接,随至塘沽。火车停一时许复行,抵塘已上灯矣。住佛照楼,探得“海晏”未到,“泰顺”昨日挂口,因搭“泰顺”。此次出京系广升栈包办,自京送至沪,火车(二等)、轮船(上房舱)、水脚,一路上下挑力均在内,每人十六元(行李少,则十五元,闻尚可商减。余坐头等车加洋二元),简便之至(同乡徐厚之〔福基〕,志先托余挈之以行)。

初三日晴。十点钟上船,住官舱。于世兄招呼极为周到,可感。托其寄京信一纸并酒三瓶。账房金紫云(住上海后马路恒源里),其副符少峰,皆湖州人。紫云之子,号叔兴, 

少年美秀。

初四日晴。拨船不来,停轮一日。同舱潘子久太守(泰谦,皖人,曾任南海县),许苓西(秉榛,广东人,筠师从子),于明若(式格,晦若前辈弟),谈极洽,赖此稍解寂寞。

初五日晴。四点钟晚潮始开行,一夜平稳。

初六日晴。十一点钟抵烟台,礼拜不上货,又停轮一日。买梨者蚁集。其皮色丑而黑者为莱阳梨,味极甘脆;彼美其外者则劣甚。石榴之大者如小西瓜。发第二号京信,交邮局。

初七日晴。晚潮开轮,一夜平稳。连日闷坐,唯读朱子古文,遒丽如庭陵,醇茂如南丰,清峭如半山,实为南宋一大家,乃自来论文家以先生道学之故,竟忽视其文,不置之唐宋诸大家之内,可见俗论之未可凭也。若置之唐宋八家内,当胜颍滨。

初八日晴。入黑水洋。微风徐拂,水波不兴,几不知有海行之苦。终日与诸君手谈。

晚,入绿水洋。

初九日晴。清晨已渐入黄水,仍无风浪。三点钟抵上海。海行七日,眠食照常,屈指十二次飘洋,此为第一矣。登岸往长发栈,发京电,又发常州明信片一纸。栈中臭虫之多,几于车载斗量。无可如何,以大板架于屋中心而眠。申刻潘子久诸君约一家春番菜馆,至则系粤人郑业臣作东(香山人,在沪开巨安吕宋烟行,并汇中外银两),同坐麦羲民(昌绪)

亦香山人,在沪开全亨洋行。席散,苍西约花叙,余召林凤宝。

初十日晴。余三十七岁生日,外姑为我吃面。往铁马路桥船行,雇船并定小轮拖带(四舱大无锡快),合洋廿四元。至鸿仁里源丰润访顾紫霞未值,见其同事龚文浩,取到汇银百两(合洋乙百三十七元四角),又椒舅汇票五百金。至新马路昌寿里对过访翁寅臣妹丈并见六妹,留余午饭。知弢甫前辈亦在沪,因约来畅谈。闻苏关查索甚苛扰,爰托弢甫代起江海关护照。归栈偕岳母坐马车绕黄浦滩及各马路,在万年春番菜馆便餐,傍晚始归。瑾叔弟来谈,新自鄂迎妇归也。少憩复至林新宝家赴子久之约,余改招金菊香。

十一日晴。写应酬扇、对六件。麦羲民、翁弢甫均来访。羲民邀至一品香吃番菜,同至嘉伦绸缎庄买纱罗数种。至游戏报馆访李伯元(名宝嘉,季莽内兄也)略谈。复至全亨答访羲民、巨安,答访业臣。归寓黄小农来访,偕岳母坐马车游张氏味莼园,无甚足观,惟衣香鬓影掩映左右,为差胜耳。遇陈杏荪、王旭庄,匆匆立谈数语,日薄虞渊,始命驾而归。

诣桂仙观剧。余暂赴一家春,应寅臣之约。复回桂仙,不终局而出。栈伙李阿金送客回京,托其带第三号家书。

十二日晴。子久、苍西、羲民均来送行。伯元来答访,托带季盦信件。写应酬四件。

命两仆发行李,护岳母下船。余至一品香赴弢甫之约。弢甫谈及去年在常下榻里第,承诸兄弟关照,至今切切于心。散后即下船,五点钟轮拖开驶。

十三日阴。十一点钟抵苏州,泊阊门太子码头,微雨登岸,至王洗马巷谒见舅母,则病癥已半月,势甚危殆,形容枯瘦,迥异十年前,余几不能辨识。与少甫、墨缘畅谈。午饭后至大井巷谒见高叔祖母、季文五太叔祖,萧家巷访叔元三哥并见三嫂。雨甚,天暝,仍归蒋处,谈至夜深。舅母彻夜呻吟,不能成寐。

十四日雨竟夜不止。拟出城展谒外王母吕恭人坟茔,因雨未果。花表妹闻余至,归宁。午饭后辞行下船。中宵闻岸上箫声呜咽,顿触思家之念,展侧不甚成眠。

庚寅八月,偕前室管夫人北上,舟泊阊门,距今已十年矣。怆然生感又是江南稻蟹时,西风回首不胜悲。秋云如梦归何处,崔护重来鬓渐丝。

十五日中秋节。溯自壬午秋闱,在场中过节,此后无岁不在家,今乃客中第二次也。

一日风逆雨甚,午初抵浒墅关(至闾门三十里),登岸买席。又勉强行二十里,抵望亭泊焉。 

蚊飞扑面,顷刻不能眠。

怀采涧佳节匆匆路上经,篷窗孤倚酒初醒。欲知今夜征夫梦,雨雨风风泊望亭。

玉臂云鬟背碧纱,中庭瓜果感蟾华。别离滋味初尝到。月正圆时不在灾。

十六日天竟放晴,风仍逆。黎明解维,十八里过新安,廿五里过无锡,时钟指十点。

绕城行半时许,九里过皋桥,十八里过石塘湾,又十八里泊洛社(无锡辖)。

十七日晴,风仍逆。晨醒已过戚墅堰,故乡烟树,顾之欣然。午刻抵常城,入北水关登岸,到家叩谒伯母,慈颜虽渐见老境,精神尚不甚衰。又见老姨太太、兄嫂、诸弟伉俪。

饭后至家庙祖先前行礼。庙系诸兄弟前年所创,以承世父未竟之志。轮奂崇闳,气象严整,旁辟小园,池亭雅靓,水木清华,瞻眺良久始返。(庙寝设神龛三座,中祀中丞公,盛太夫人。左龛祀资政公,中宪公,中翰府君。右龛祀董恭人,蒋夫人。而亡嫂吕宜人、吴宜人,亡室管夫人,三弟妇吕宜人皆列焉。)晚,合家剧谈南北诸事。翊虞备薄饼接风。

十八日晴。出门拜客,见姑母谈甚久。次伯则赴消夏会未值,傍晚诣岳母略坐。老姨太太备中碗炒面接风。

十九日晴。秋分。祭宗祠。与次伯畅谈。归路拜客,见史清翁、刘护翁。傍晚,三兄邀余吃顺昌,适陶宝如在旁屋,夺东而去。眠时人稍不适,服人参一钱。

二十日晴。至次伯处贺福承、福鸿两侄入泮之喜,饭后归。盛旭翁枉过,为重宴鹿鸣事,乡绅具呈,约余列衔。旭老年八十六矣,步履康强,精神矍铄,吾乡之耆硕也。虞树荪送来酒席一桌,邀椒舅、怀冰、朗存在园中共啖之。灯下作致采涧书。

二十一日晴。次伯、佳翁枉过。午刻祭家庙。二分二至因大宗祠行礼向例改后一天,此次则因麻巷开贺又展一天。祭毕享胙(吴让之亦在座,吴名荣,金匮人,精刻碑版,颇有钱梅清之风。家庙所有碑志皆吴手镌也)。步行而归,得大兄及采涧信,两宅安好。因添复大兄书两纸,封交邮局递寄。出门拜客。阳邑尊庆少甫(多。代理县篆)未晤。晤武邑尊施润斋(沛霖,汉军靖海侯之后。己丑、庚寅联捷进士)谈甚久,于政务极为练达。申刻赴朗存之约,与吕幼舲同年畅论别后事。

二十二日晴。接京电,平姬廿日(后得京信乃系廿一日九点钟)得一女。步行诣岳母处。傍晚,杨怀冰移尊园中畅谈。

二十三日晴。庄思潜来访。午刻至局前赴吕嘉生、刘护生两丈之约。傍晚,史季超来别,交还前欠三十金。宋致德来拜。

二十四日晴。步行诣岳母处。午后至椒舅处品画,次伯、汤润丈已先在。椒老收藏颇富,且多精品。王石谷立轴,南田翁山水、花卉扇面各一,文待诏扇面,仇实父山水扇面,皆无上上品也。仇画清超苍秀,为生平目所未见。下视世间赝作,真有天壤之分。又有董文敏手书朱国盛告身一巨轴,字迹的真。展玩未尽,天已向暝,椒舅出酒点坐谈。步行而返。

施邑尊答拜,未值。

二十五日晴。杨桂士(敏)来答拜。次伯、嘉丈、金桂生均来,同步行至府西横街赴屠敬山之约。肴有熊掌,烹调极烂而佳。席散偕诸老步游府学一带。访兴文井古迹,井已眢,有碣在焉。题曰:“太乙泉碣。井上仙人风水木,敬而护之诒尔福。刻斯碣兮永无极。天台山人题。”系宋人手迹也。灯下作致墨缘信。又为岳母作致效曾、景苏丈两信。

二十六日晴。天颇寒,须御棉衣。竟日拜客。晤德乾一太尊(元),谈甚久。见钱松生所辑学轨中有姬传先生尺牍数十条,皆论学论文之语,极精到有益,拟录出附于《惜抱文 

集》之后。

二十七日晴。接墨缘信。沈森甫丈来久谈。其人虽老而倔强有奇气。客去,在园林徘徊半日,悠然会心。诸兄弟清福不浅哉。傍晚,诣岳母处,代作内姑母信两纸。至顺昌赴吕翰卿之约。

二十八日晴。晨起三兄邀迎风楼吃蟹肉馒头,弟侄均往。至婆罗若为季超丈送行,未值。晤恒甫略谈,归寓。季超来辞行。钱季增(荣)以其季父松生大令(祝祺)《归求集》见赠,中有《学轨》四卷,辑录王阮亭、刘海峰、姚惜抱、梅伯言、梁小舟、曾文正、张香涛前辈诸公论文论诗论书之说,阅之殊有益。灯下作致采涧书。

二十九日晴。敬山、重光、恒甫、澄甫兄均来谈。午刻至西下塘赴伍润芝之约。

三十日晴。安生、新铭约西小河沿宝斋花叙。召琳宝并挈桂贞,皆常产之翘楚也。晚眠不适。

九月初一日晴。一日养疴。翰卿来作手谈,未终局而卧。发京信。

初二日晴。帖贾顾姓以淳化阁帖求售,系顺治时拓本,薛所蕴得残石于卫源,嘱王雪尼补廿七段,纸墨均旧,取肃府本比较,精彩迥殊,惜第九册有缺页。据顾贾言,此缺页在长寿康定张姓处可设法得而补之。乃以洋十元得之,与叔坤排比半日。晚,疾颇减。

初三日晴。老刘猝得寒疾几殆,幸鍼师挽回。作一纸书寄采涧。傍晚人颇倦,偕叔坤至杨天兴小酌,元直、重光、怀冰均作不速客。元、怀旋去,仍偕重、坤访琳。

初四日晴。寒露节。吴允生来谈。午刻至觅渡桥赴李静之、庄思潜之约。席散在岳母处久坐。复偕诸君访翠。在帖贾张姓处取来残阁帖廿八页,插配略全,惟第九册则尚多缺页。

接京信。

初五日晴。巳初偕三兄、五弟、翊侄出小北门上坟。中途与次伯会齐,先至黄塘乡秦村展谒本生七世祖匪庵公茔(讳徘,别号又騑,配刘孺人),次谒高祖讳耕方公茔(济桥公〔配项夫人〕居主穴,左昭因刑家言未葬,右穆为曾伯祖南陵公〔讳焯,字晴压,配陈夫人、杨夫人〕,次昭为曾祖南冈公〔讳煜,字景升工,配季夫人〕,次穆为曾叔祖南陔公〔讳冬寿〕,配陶夫人,又次昭为胞伯祖母金夫人、德夫人,又次穆为伯祖宠三公〔讳镐甲〕),配蓝夫人,伯祖扑之公〔讳梦甲〕,配王夫人、毛夫人。旁附一坟为次伯生母方夫人。茔外并列三冢为十太姑婆女〔守贞,未婚〕及晴厓公侧室徐婆、尚婆,又厝基二,一为胞伯祖豫生公〔讳保〕,次伯元配伯母盛夫人)。次谒金郎殿叔祖云巢公厝基(讳光烈)。此地厝基凡六:一为云巢公,一为次伯继配赵夫人,一为堂叔仲玉公(讳镐麟),配董孺人,一为姊二小姐(五伯之女),一为次伯侧室崔氏。其坟堂屋侧为三姑母冢。次第祭毕,在坟屋少憩,审理坟丁周灿林盗卖坟树,未结。归路诣郑王庙嘉善庵展谒六世祖铁船公茔(讳安宗),配刘宜人(铁船公居主穴;左昭为五世伯祖起潜公正讳钟仪),配庄孺人;右穆为五世伯祖天麒公U讳钟),配刘孺人;又次穆为五世祖苍书公〔讳钟僖〕,配刘夫人、强夫人〔在次穆穴下〕。茔外尚有两房)。

祭毕入城,归寓午饭。余复独出东门至三里庵展谒七世祖又骙公茔(讳骙),配毛孺人。茔向托稻香庵僧人照管,今僧名慧修。庙系明时所建,有万历年碑。归寓已夕阳在屋角矣。盛耔云丈再来访,未值。

初六日晴。清晨次伯来讯坟仆盗树事,地保、买树人秦福泉、周灿林俱集,议责议罚各有差。饭后偕六、七弟至岳母处,以酒点相待。归途访素。

初七日晴。半日写酬应各件。翰卿、朗存均来。饭后走访宋滋德,晤其兄善先。又访幼舲未值。在嘉生丈处小坐而返。又偕诸兄弟至隆兴馆小酌,三兄作东。归途访琳。灯下作致大兄书。得季兄明信片。

初八日晴。发常德汤温丈信(局寄),又发京信及季兄明信片(邮局寄)。诣岳母处,留我午饭。兼访思潜,思潜以尊甫《玉馀尺牍》、《滇事总录》见赠。在宛委山庄买《东坡书陶诗》一部(跋中有绍兴十年,毛氏房谓系翻雕苏本。记得《渔隐丛话》曾考此书,载有写 

人姓名。待考)。《纪评瀛奎律髓》一部,方虚谷守西江宗派所标举诗法,甚有渊源,阅之殊有益。唯分类太碎,所录诗亦未尽惬人意,故后人多致讥弹。要之不失诗家宗轨。纪文达抨击不留馀力。纪于诗学本未入微,所论不可尽凭也。晚间邹厨备肴点献余,怀冰适来,邀之同嚼。阅申报,恭读初五日祈雨,上谕有云:应天之实,首在恤民。令直隶清狱讼,缓钱粮及积谷捐。臣毓鼎因念此次刚相使苏使粤肆意诛求,掊克小民,剥削元气,上干天和,未始不由于此。(刚相之意反在力杜中饱,裁节浮费,不欲掊克小民。殊不知取之于官,官何所偿,仍取之于民耳。一一庚注)慕聆诏语,隐痛于心,惜远在江湖,不克乘时入告,爰作函致秦佩鹤前辈,请其斟酌疏陈,或可默感圣衷,稍纾民困也。整容匠魏姓推捏甚舒畅,胜于诸工,由其深谙穴道耳。

初九日晴。巳刻至钟家巷赴费惕臣之约,召琳,日暮始散。次伯、椒舅约红梅阁登高,不果往。顾姓又以绛帖残本求售,旧拓也。纸墨甚精,以四元得之。临卧眩晕,呕水数斗,惫甚。

初十日晴。服香砂六君汤,健脾理气,体次居然不甚倦。午刻勉赴史恒甫之约。散后访袁幼铨剧谈。杨永清自京转饷回里,畅讯日下近事。伯诚偕毛君云上来访,王先生有南旋之说,拟延其督课成儿,然亦未能定局也。庄思缄自粤西回,过访未晤。

十一日晴而有风,稍寒。晨诣岳母处。午饭后与思缄押衣饰至宋府。归寓与诸兄弟在园拍照。椒舅来访,偕至东门鼎昌小酌,兼约次伯。散后顺诣次伯处夜谈,肩舆而返。汪竹甫自京回,来访未晤,交到大兄信两封,采涧信一封。

十二日晴。巳刻至袁幼铨处,赴幼铨、幼舲、子谨之约,召琳,席半,偕思缄诣岳母处候宋府奁来。傍晚复返袁宅,则客、妓皆久候矣。乌镇厘局委员德令(恩)专足来信,随即作复交去。

十三日阴。晨起即诣岳母道喜。午初偕思缄押绿轿诣宋府少坐,即随轿而回。新人入门,即祭祖谒姑,亲戚见礼。新人貌仅中人,而苦志贞节,良堪敬悯,两代孤孀,相依为命。

至亲如效曾、景苏二丈,乃俱以陌路视之。人情之薄,可长叹也。此次岳母办事,里中本家竟无一人至者,尤可怪笑。傍晚微雨,肩舆至麻巷,赴次伯之约。座唯椒舅、怀冰,谈叙颇畅。与次伯议论国事,相对欷歔。归后作致采涧书(次日由邮局发)。

十四日阴雨。诣新塘乡潘家桥扫墓。晨餐后至北水关下船,次弟、翊侄同行。一路冒雨而行,晚泊虞桥。夜雨更甚。

十五日雨止,濛濛者犹未已也。午初至孙里木桥,水长桥低,易小舟而行,午正抵潘桥,未初展谒祖茔(祖父中丞公,祖妣盛太夫人,居主穴。左昭为伯父资政公。右穆为伯父赠中宪公,伯母董恭人。次昭为先考中翰府君,先妣蒋夫人)。松楸成列,气象郁然。又抚前室管夫人厝基,琴分钗断,瞬已六年。宿草犹青,不堪回首。(先嫂吴宜人、亡弟妇吕孺人厝基亦近焉。)三兄及诸弟近于丰东乡武城羌区得地一亩馀,可为吾兄弟五人归老之所,而地近九世祖膴原公佳城,坟仆张有贵可以兼顾此事尤便。拟于冬间诹日先奉三先嫂吴宜人、前室管夫人、六亡弟妇史宜人、七亡弟妇吕孺人四柩安葬云。坟仆周元率其妇及童养子媳来见。大先嫂吕宜人墓在前亭山,距潘桥二里馀,以雨不克往,唯翊虞乘肩舆往祭。申初回船,即开行。晚泊戴溪桥。

十六日天竟放晴。午正抵家。两日舟中无事,唯以《瀛奎律髓》消遣。方氏所选诸诗诚有未尽完美者,然荟萃名家,批郁导窾,学诗者自可于此问途。纪评于编内佳篇标举无遗,颇具卓识,唯性不喜西江派,而于虚谷又挟成见以相诋诃,遂有不必诋无可诋者而亦巧为诘驳,甚至举杜、黄、陈、陆之诗而痛抹之,此则偏之为害也。吕嘉义来访。傍晚与椒舅、朗存在园中手谈。中晚唐人诗,婉而多风,丽而有则,蕴藉得诗人之遗,其弊也格卑气靡,语易雷同;西江派诗,着想切,使事精,矫健而多变化,其弊也或至拙晦生硬不耐寻味。倘能去两短,集两长,庶几文质彬彬,尽诗家之妙用矣。彼偏袒互诋,皆未离门户之见者也。鄙 

人抱此宏愿,加以十馀年阅历之功,或践斯言乎?中晚诗自六朝来,西江诗自浣花来,各有命脉,各有精神,《才调》、《叩弹》(中晚)、《律髓》(西江)三选,虽未尽餍人意,要可见两家之一斑者也。学者从此问途,亦可得门而入矣。

十七日晴。午前诣岳母处。步行至西庙沟赴沈仲维、申甫、钱子明三丈之约,复偕三兄步行而归。接效曾丈信。

十八日阴。次伯在新城隍庙为毛夫人资百旬冥福,因往行礼。面后偕叔坤、伯诚侄步行而归。中途遇雨,买伞以行,顺路访琳。又在郎存处少坐。傍晚,怀冰复约隆兴。灯下为六、七弟作《书院赋》一篇,拟唐黄文江《秋色赋》。

十九日晴。诣北岸吊管研琴太叔岳之丧,见太叔岳母兼谒杨氏从母(二伯母董恭人之胞姊)。至天宁寺(堂嫂钦旌节烈余恭人十周年)、崇德寺(张啸圃丈之尊人阴寿)两处应酬。

归寓刘静之师枉别。未刻至致用精舍赴刘淮生、郑禾生两同年之约,中席作字六七联。傍晚,重光复来谈。接景苏丈信。

二十日晴。霜降节。德麟阁大令自乌镇宋见,思缄、重光均过谈。写对联十馀付。午后与诸兄弟侍伯母拍照。偕叔坤往大街买物,因诣岳母处。李经畦自京回,交到大兄书。阅邸抄,兴泉、永道已别简人,不知八叔作何下落,爰电询五伯。

二十一日晴。晨起朗存约长兴早点。归途登废季子庙旁荒阜,高可数丈,全城历历在目。季子为吾常先贤之冠,庙经兵燹焚毁,夷为平地,今承平近四十年,仙佛祠宇以次增缮,而兹庙无议及者,守土吏及邑绅皆与有责焉。在朗存处作竟日手谈。晚,老姨太太设酒肴相饷。

二十二日晴。经宜、恒甫、虞树荪、邵涂生均来谈。午刻赴伯申叔之约。接大兄及采涧信。老姨太太侍伯父三十馀年,襄理家政,劳怨不辞,视余兄弟尤有恩,年五十馀,膝下无一子女,伯母命以柔儿嗣之为孙,从前先妣临殁,曾有遗命,以七弟与老姨太太为子,老姨太太未敢承命。适癸巳七弟得隽侄,余适在家,因申此议,令其孙隽,老姨太太又以正出之男未敢承;柔儿为王姬所出,于事为宜。余亦义不容辞,爰驰函大兄妥商。兹得大兄回书,亦深以为然。此举遂定。

廿三日晴。早诣岳母。饭后写对二十付,腕力为疲。傍晚偕季弟、翊侄步行赴次伯之召,夜深持灯而归。得杭州回电,八叔因日人索虎头山事,坚请开缺也。

廿四日晴。甚热。一日衣冠至各处辞行。傍晚,伯母设酒肴薄饼作饯。次伯、椒舅来送。

廿五日晴。起身赴杭,且至苏州吊蒋氏舅母之丧。上月过苏,舅母病入膏肓,明知势将不起,距今不过一月耳。素书一纸,遽隔音容,殊感悲痛。而外家之家运凋落,尤可太息也。原坐周姓船适在常州,因仍雇之以行,价洋五元。翊侄赴京小试,五、六弟到苏吊丧,均同行。庄思潜、庄思缄、杨永清、史新铭、朗存、吕翰卿、史恒甫皆来送行。巳刻在尊长前叩辞,又叩谒家庙,即下船。张先生(号森疑,名士双。明隽之师也)、杨文照、谢芸孙均来送。午初解维,三十里至横林时,已向暝,因泊焉。

廿六日阴。晨起再过洛社桥侧,有开利寺绰楔镌联云“昔年右军第宅”,桥联亦云“题扇寻右军故宅”,岂题扇桥即系此桥,开利寺基即右军故宅耶?午饭过无锡,风甚逆。向驿索纤夫二名。自西门至南门城脚,败棺累累,平置岸上,风雨摧残,白骨暴露,恻然伤之。

而过客又无能为力,俟入都当与廉惠卿、唐郛郑二君商之,嘱其致函善堂筹款掩埋,了此一重心愿也。夜泊望亭,雨。

廿七日阴,微雨。午刻抵苏,泊舟太子马头,即登岸,在风林馆午餐。吊大舅母。与少甫、墨缘谈。傍晚至萧家巷访三兄,晚酌,王重光适在此,入座畅谈。十点钟赶城而出,仍宿舟中。

廿八日晴。晨起偕六弟、元侄步游盛氏留园。园为刘氏寒碧山庄故址。粤匪窜苏。竟 

未毁于兵燹。盛旭翁复扩而大之,玲珑曲折,兼奥如旷如之胜。周览一过,仍回船午饭。至王洗马巷略坐。肩舆至大井巷,赴季文五太叔祖之约。途遇费屺怀,偕行。入内谒见高叔祖母,谈诗不休。席散,仍赶城下船。接常州两次信,内附京信两封。屺怀以所刻影宋本《中兴间气集》及《白氏讽谏》见赠,校刻皆极精。

廿九日晴。收拾行李,分重大、零碎各件,派李升改搭沪轮押至上海,托陆春江方伯在粮署请得护照,以免新关留难。与五、六弟、元侄买小舟渡至胥门洋桥,易马车至青阳地,在青云阁茶憩,万家春番菜,叔元兄、重光均来。重作东。饭后又徜徉衢路,与三兄耗洋一元。四点钟芥航小轮拖带开行(船价、拖价共洋十三元)。过宝带桥,天已向暝。桥凡五十三孔(隶吴江县),长虹跨波,映水如镜,面面皆圆。十一点半钟过嘉兴。

十月初一日阴。七点钟起,问程已到塘栖。即收拾行装。十点钟即抵拱辰桥。此次舟行之速,为自来所未有也。藩署遣轿来接,入武林门,穿满城进署,叩见叔祖母,精神矍铄,耳目聪明,真寿者相也。见五伯兼祝寿。又见五伯母及两弟妇、九妹。晤眉卿、瑾叔两弟。

下榻后乐园中“再到亭”,程公矞采题额。晚侍五伯,谈良久。卧闻窗外风雨声,未知能不阻明日游兴否。(藩署即南宋宰相府,元行中书省,额尚悬二堂。)

初二日晴。晨起偕丁庆臣(佑申。癸巳举人。藩署书启。衡甫同年之弟)、三哥、眉弟、本家缉庭弟、元侄步行出涌金门下船,摇至三潭印月,顺石桥曲折而行。有亭作卍字式,式奇而雅。至御碑亭(御书“三潭印月”四大字),看三潭三塔鼎立,其形如瓶,波光浩淼,掩映上下。复折回,沿竹径访退省庵,万竹参天,绿映襟袖。庵为衡阳彭刚直公别业,中堂悬公遗像,褒鄂英姿,肃然生敬,眉目收敛,沉毅中若有隐忧,其在外侮交讧之际乎?在楠木厅小坐,仍下船午餐,令舟子取道左公祠登岸。入湖山春社,其中祀花神,题曰“湖山神位”。余特前一揖,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。壁绘十二名花。再入为左公祠,享堂三楹,奉文襄牌位。又西别辟园亭,豁然开朗,林石皆有疏秀之致。向南之轩为竹素园,世庙御书额以赐浙抚李卫者,旁辟一室,祀李敏达。庭心为池,临水建亭。其西为临花舫,迤南为水月亭。最后左为观瀑轩,右为泉香室。啜茶少憩,复访岳庙。崇坊翼然当前,题曰“碧血丹心”。

中殿祀武穆王。左为辅文侯祠,祀张将军(宪)。右为烈文侯祠,祀牛将军(皋)。又旁一室,祀王之五子。从侧门入,展谒岳坟。闻王遗骸葬在今臬署中(即风波亭故址),此则葬衣冠之所也。墓前有二石笼,置铁铸秦桧夫妇、万俟禼、张俊像,向墓长跪(系五伯所新铸,勒碑记之,杨雪渔前辈手书)。行人咸溺其首,戏侮唾笑,无所不至,亦可伸千秋之愤矣。游毕复泛舟至平湖秋月圣因寺,入行宫,由石洞曲折而前,忽见杰阁当前,乃文澜阁也,实藏四库秘籍,毁于粤匪之乱。钱塘丁松生司马重加搜求,仅获十之四五,护以文橱,整齐雅洁,规复之功,斯为可尚。余充文渊阁校理者一年有馀,天禄秘书曾未寓目,未知丛尘饱蠹亦能有此整齐?石阁前有池,池心立美人石,高有丈馀,玉立亭亭,宛然插髻,若从旁睨视,则又若老僧趺跏,可谓极清奇之致,使米老见之定当下拜。四围周览,步访孤山,寻放鹤亭遗址。相传山麓有空谷传声,临水一呼,对山移时始应,毕肖其音。余与三哥、元侄各试数语,闻之绝倒。移步他处,则不能也。亭西有冯小青坟,题壁甚多,无足观者。仍返至行宫前,余独在石桥头小立,山光平远,湖影空明,烟树夕阳,杳然无际,觉尘俗胸襟洗荡殆尽。时已薄暮,遂泛舟而归。在藕香居茗憩,乃入城返署。篝灯纪游,犹若置身六桥疏柳间也。

初三日晴。出门择拜同乡亲友,午前返署。五伯设席相待,同座者李俊臣、何仲英。

散时已晏,不及出游。发京、常家信各一函。

初四日晴。竟日拜客。

初五日阴。晨起略会数客,即偕眉弟、元侄(三兄齿痛不能同行)肩舆出清波门,取道净慈寺,屋宇颓敝,僧正建水陆道场,无足流连。略登后山眺远,即避僧而出。寺外有井,僧缒火下烛之,有巨木一椽浮水面。据云当日济颠僧建寺取木湖湘,从井中钩而出之,此其剩材也。姑妄听之。数里至花港观渔,地已荒涸,仅有亭,立碑镌四字,存古迹而已。过于忠 

肃公坟,入高庄,为豁庐主人高仲瀛观察(骖麟)漪园,拓地不多而布置精雅。凭栏遐瞩,湖山十里皆在目前,亦胜境也。在且住轩小憩而出,径趋灵隐。过茅家埠渐入山路,抵寺门,觉树石清奇,风景已别。过春淙亭,亭倚飞来峰下,峰势皆极劖削,苍翠逼人,四面崖石时镌罗汉、菩萨各像,形状古朴,若出天然。入一线天,两山合处特漏一圆孔,日光隐约可辨。

忽闻有操吴音者,谛视之乃杨玉书同年(宝森)也。阔别七八年,相隔三千里,忽于飞来峰下邂逅相逢,因欢然握手道故。入冷泉亭少坐,泉声水虢水虢,循山麓而出,细者泠泠如琴筑,大者澎湃如雷霆,静听移时,心神俱远。过壑雷亭,经大雄殿,取道韬光径,迤逦而上,径皆平地,不以级增,惟觉其愈进愈深,不觉其渐进渐高也。山半丛篁蔽天,深绿无际,灌木耸秀,烟云尽苍,一草一石皆含灵气,较之湖上秋色,雄秀迥殊。行甫及半,足力稍疲,元侄独率老刘贾勇而上,遥见其青衫乌帽出没于深林翠霭中,真绝妙画图也。余与眉卿缓步下山,过夏氏松秀山庄,楼台新筑,工尚未竣,正屋三进,每进益高。坐春霭堂中,对面灵岩插空,浮翠欲活。倘能移家于此,岂非神仙中人。出山,随喜罗汉堂,五百金身,禅容各异。中奉高宗、仁宗圣像(从前安奉正殿,兵燹后乃移奉于此),敬瞻天表,肃然悚然。又有圣祖御像,则作罗汉形,生有自来,宜乎跨绝一代也。毓鼎从高宗像侧依年岁顺数三十七尊,得一罗汉,方颐宽额,左顾微笑,甚与余貌相似。眉卿亦诧为奇。出至客堂,候元侄出山,同至寺门外茶肆素餐,相与话韬光之胜。元侄亦因腰脚不济,未跻绝顶也。肆后通周氏别业,小有坐落,亦尚幽洁。归路顺访玉泉,一路皆修竹,绵亘数里,霜林红叶,掩映其间。

玉泉在清涟寺中。池蓄五色鱼不下万头,大者盈二尺许,投食引之,拨刺喧争,殊博一笑。

其后更有小池,以足顿石,则水沫如珠如轮,自下而上。此外无甚足观。乃沿湖至张勤果公祠。山行半日,忽见湖光,心目顿异。祠颇宏敞,享堂之左小有邱壑,假山石洞,蜿蜒回折,直跻其巅,豁然开朗。登水明楼,凭栏俯瞰,全湖历历在目,暝色苍然,尤饶胜概,唯楼阁参以洋式,未免有玷湖山矣。入钱塘门至方谷园,赴胡幼嘉表弟之约。跋涉几四十里,腰背渐疲,终席而返。时已三鼓。

(子宝惠)按:原本以下失记。检据翊虞先兄日记,是月十一日尚游龙井,并穷九溪十八涧之胜。寓杭十日,遂赴申江,随先君航海北上矣。

谨按:先君己亥日记至此而止。次年即为光绪庚子及辛丑、壬寅,均有日记,向由不肖藏之箧中。自惠丙戌春间离京由沪赴滇转渝东下,寓杭归里,行程万里,瞬已七年。先君日记未及随身携带。直至去岁辛卯始由邮全部寄常,而此三年日记竟付阙如。一再追究,乃知系有人借阅,而其人又已物故,辗转查询,迄无下落。此皆由于不肖忽视责任,未能妥为付托,以至先人手泽遗失,无从追补,负疚曷极。查庚子最重大之事为拳乱启衅及御前会议,其原因经过备详先君自撰《崇陵传信录》中。当时同与召对者转述之语,一见叶鞠裳年丈《缘督庐日记》(庚子五月二十日):“皇太后、皇上召见六部九卿询和战,端王、澜公、滢贝勒、濂贝勒主战甚力,徐小云、玄豫甫两公与廷争,词臣恽薇孙、朱古怍辈从而助之,皆不能夺。

闻之陆凤石云。”(时陆文端直南斋,是日同预叫大起者也)。一见高澄兰年丈庚子五月二十一日日记:“少南来言,朱古怍昨日召见,以衅不可开,拳不可恃,触怒(此指太后及诸亲贵也)。归遂送老太太之行。”(少南为甘大璋,蜀人。时官内阁侍读学士,亦同承召对者也。)

据此两记,则先君当日处境之危险可知。盖于诛戮五大臣后,将以次及王文韶、廖寿增、那桐诸人及凡反对召拳开衅者,皆在捕杀之列。旋以七月二十日联军入都两宫出走而免。迨神京沦陷,先君奉庆亲王札委办理外城地方交涉事宜,安抚商民,禁戢奸暴,其经办各件,具载《庚子绥缉记略》。不肖于辛卯秋间曾撰后跋,特照录于后,当时情事知之甚详,则日记虽失,或尚可稍补遗阙耳。云云。

溯维先君自戊戌至己亥冬,三次独对,备蒙优奖。及两宫西幸,又奉饬赴行在之谕。倘 

彼时即奔赴晋陕,必可不次超迁,立跻显要。只以悯念被难商民,情殷救济,不惜屈己周旋,结果竟遭诬劾,其事至为不平。唯个人之显达为时有限,而功留群众则遗惠无穷。先君于民国戊子秋捐馆,八月中举殡出宣武门以达长椿寺,沿途商民之设茶祭、路祭者凡一百三十馀处,其感念风德,久而不忘,咸出于至诚,决非威势强迫所能办到者。又庚子西幸之际,行在诸臣颇诩扈从之功,《缘督庐日记》(辛丑二月廿七日)曾有一段志其感慨:“行在诸人显分畛域:以扈跸者为第一等,奔赴者为第二等,留京者为第三等(咸丰庚申决不如是)。吾辈效死危城,流离惊恐,不知何负于朝廷也。”昔宁武子曰:“不有居者,谁守社稷?不有行者,谁扞牧圉?”斯言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