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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盛世危言》卷六兵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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练将

古之为将者,经文纬武,谋勇双全;能得人,能知人,能爱人,能制人;省天时之机,察地理之要,顺人和之情,详安危之势。凡古今之得失治乱,阵法之变化周密,兵家之虚实奇正,器械之精粗巧拙,无不洞识。如春秋时之孙武、李牧,汉之韩信、马援、班超、诸葛亮,唐之李靖、郭子仪、李光弼,宋之宗泽、岳飞,明之戚继光,俞大猷等诸名将,无不通书史,晓兵法,知地利,精器械,与今之泰西各国讲求将才者无异。

查泰西职官重武,武员均由武备学堂出身。《欧游随笔》谓其视把总如蔗常,千总如编检,守备则已开坊矣。都司以上如京堂副将、如阁学提镇,比之尚书。

盖武员可以兼文,文员不能兼武。

考其初入武备学堂肄业、欲为日后考任中军将官者,其年须在三十七岁以内,或曾任兵官五年——其请假之时,应行补足,须有统领官所给优行凭照,须有考取都司凭照,须有医生凭照,方准入堂肄习中军韬略。

学堂课条有七:一、常算法并代数勾股割圆术;二、自古及今各国兵志及战场行军之处;三、炮台营垒各法;共分两种:一长久炮台、营垒、海口边界等处,一暂时炮台营垒如战场所筑者及攻击炮台垒法;四、地利;五、谋攻,疑兵、伏兵、诱敌各法;六、兵律;七、学英国言语或德国言语或俄国言语。每年六月间,考以上兵官一次,择其超等,复令勤习,以备考任中军将官。所考之七种兵阵艺学,皆预定分数,若各学分数尚不及半,则不得入选。须于分数过半之中,择其尤者,再入学堂肄习两年,首年底又须甄别优劣以定去留,不合式者去之。留馆者学足二年,复令赴步兵、马兵、炮兵、工兵各军营中阅历数月,至是始克成材,可为将官,辅翼将军治理军政。其难其慎如此。

非如中土将帅,不习武艺,不读兵书,有勇无谋,一时侥倖成名者可比。

况位尊爵崇,富贵已极,平日优干自奉,性耽安逸,不能与士卒同甘苦。无事之时,只知酒色怡情、赌博逞志;及其临事,又复贪财惜命。如是人,谁肯为之用哉?朝廷不知其暮气已重,以其老于军务,遇有战事,即饬其募勇御敌。

其营中亦仿西法操练,奈非武备学堂出身,各营官皆未谙韬略又无胆识,皆以钻谋为能事,不以韬钤为实政。是兵官不知战,安望教兵以战?纵有西人为之教习,步伐确似整齐,枪炮亦皆命中,无非兵法之绪余耳。泰西兵官云,其大要固不在此。练兵先须练胆,使其耳目习于种鼓旌旗之间而不乱,必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。未经战阵之兵,虽训练娴熟,器械精利,一旦猝临大敌,鲜不目骇心惊,手足无措,苟非将帅得人,法令严肃,未有不鸟兽散者。故外国练兵,必设假敌与正军对列,互相攻击,出奇设伏,因地制宜,一如交战状,俾习惯于平时。不如是,则临事仓皇,而欲战必胜、攻必克也,难矣。

余于癸未年,曾将泰西水陆军学堂及技艺学堂章程大略缮呈醇贤亲王暨曾忠襄、彭刚直,请于各省仿西法设水陆军武备学堂,选各营兵官身体精壮,年约三十余岁,能通书史而有胆,略者;又选曾习枪法、颇有胆识、年三十左右,身体强壮之武科人员,分为二班。已通中西文学、算法者为第一班,延武备学堂出身兼有阅历之师教之。不通泰西文学、算法者为第二班。先入初学堂,延深通中西文学、算法之师教之。必如西士所云,要由武备学堂出身,熟识武经七书、中外兵法、测算天文、地理图说及古今战阵胜负根源,乃能鞠旅陈师,为三军之司命。

又于南北洋设水师学堂及练船,一切舟楫樯帆、测风防飓、量星探石、枪炮命中,凡行船布阵一切诸大端,必须悉如泰西水师,事事精能。庶他日敌船犯境,与其交仗,指挥操纵悉合机宜,不致临时手足无措,徒糜巨饷也。

盖泰西水陆军将帅,非由武备院韬略馆及水师学堂出身、并久历战阵、资格极深者,不得任其职,所以当水陆提督者,皆老成、谋略优长之选,猶备有参作数员,常与运筹决策,以资历练而审机宜。临敌之时,何处安营、何处时剿、何处设伏、何处可断其粮道、何处可截其援师。地势敌情,了如指掌,绘图遍示,使一军谙悉情形,有恃无恐,以故战胜攻取,如响应。岂今日有勇无谋,不知天时地利之将,只驱士卒仅扎死寨、打硬仗,野战、浪战者所能胜任乎!

呜呼!全军之性命系于将帅,将帅之存亡关于国家,可不慎欤?!故吾谓练兵必先自练将始。

附录:薛叔耘星使《选将练后论:英德设课攻局防敌法》

西洋各国,陆军以德国为最胜,水师以英国为最精,固已然。不必英与德也,余观各国营伍,无不步代整齐,操练精熟,多有一定步骤,非可尺寸踰越。

其所以骤胜中国之故,厥有两端:一则中国三代以前,文武原未尝分途,汉唐犹存此意,宋明以来重文轻武,自是文人不屑习武,而习武者皆系粗材,积弱不振。外侮迭侵,职此之由。泰西各国选将练兵,皆出学校。武备一院,选聪颖子弟读书十数年,再令人位习练,虽王子之贵,皆视为急务。历练既深,又多学问,故无不精娴韬略。夫西人选择精、读书久、阅历深而始能当一兵,其所以制胜者在此。

一隶营籍,则平日见重于闾里,如中国诸生之列胶痒;即年满告退,亦有半饷以赡其它,所以能使乐于从事,不惮致其毕生之力,而将才亦因以辈出也。

一则兵事不尚空谈,贵乎实练。中国兵法之有专家,始于战国之时,厥后汉之韩信、唐之李靖,皆有兵法传于世,盖此中窾要,非可卤莽,宜有心得也。宋明以后,渐失其传,非乌合之众侥倖于一胜,即疲弱之卒糜饷于平时耳。岳武穆不尽依古兵法,斯其天姿卓绝,非可强几。后惟戚南塘氏束伍练兵,著为专书,曾文正公颇用其法核定营制,而楚军,淮军相继并起,懋著功绩。然亦因与粤捻诸寇相持稍久,故能练之益精也。欧洲各邦以战立国一二千年矣,上下一心,竞智争雄,目见耳闻,濡染已久,又复互相师法,舍短集长。凡阵法之变化、号令之疾徐、船械之良楛、枪炮之利钝,无不穷究秘要,确有程度。非若中国之承平稍久或并古所习之兵法而失其传也。

以上二者,彼之所以获此成效,本非易易,中国虽不必尽改旧章,专行西法,但能明其意而变通之,酌其宜而整顿之,未始非事半功倍之术也。

英国仿德制设课功局,就驻各国使臣之武员、谋士,考察创办制造之精粗、训练之同异,随时极局而核议之。利为我之所无者,则效之;弊为我之所有者,则除之。又必涤悉境内情形,始能相较也,首应深悉者曰人、曰马、曰军器、曰货财;额兵若干人、备额者若干人、听调者若干人。平时按部就班,战时有备无患。兵争之际,屯兵若干为守城兵,应抽兵若干为御敌兵。

某山某水某城,扼险易守而敌难进兵,或为往来要道而彼此在所必争。道路之远近、行期之迟速,火轮、车路、应用机器若干、车数若干。且我英以岛为国,周围滨海,四通往来即各国进攻之路,路取何向,向在何方,知已知彼,均宜筹虑也。海疆要害是否有轮路纵横,各路能达以便战兵按期应调。

倘我国出师远征或遣戍属国,载运兵丁、军械、粮饷,应备船只若干,每船亦应多备小艇送兵登岸;至防御之策,必须先探敌人所恃以攻我之法,预思有以备之而后可。当其锋也,本国之人马、军器、赀财以及山河险阻、道里纡直,一切情形,俱已深悉,而他国各节,亦应周知。更稽各国往古战争之迹、胜负之由,采择成书,译为英语,俾各营武员简练揣摩,宏资将略。

至绘图,不仅详本国境地,而后可以攻人。当德军入法境,路若已经,盖所绘法地全图,较法人缜密也。英人仍以阿比仑船试验鱼雷,船之左右前后皆张竿,竿梢则张铁网以御之,鱼雷触网,轰裂有声,而船体未甚损,此举盖欲试鱼雷是否难御,兼试铁网足恃与否。

《储将才论》

古之所谓将才者,曰儒将、曰大将、曰才将、曰战将。乐毅、羊祜、诸葛亮、谢安、韦叡、岳飞等,儒将也;韩信、冯异、王猛、贺若弼、李靖、郭子仪、曹彬、徐达筹,大将也;孙膑、吴起、白起、耿弇、杨素、慕容绍宗、李光弼、马燧等,才将也;英布、王霸、张辽、刘牢之、曹景宗、高敖曹、周德威、扩廓贴木儿等,战将也。史册所载,代止数人。若夫偏裨部曲之才,难殚述矣。

且夫儒将、大将、才将、战将,皆将也。韩信之对汉高祖曰:“臣善将兵,惟陛下善将将。”故将才著于戎伍,而储才则先备于朝廷。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,听磬声则思封疆之臣,听鼓鼙则思将帅之臣,故天下安,注意相;天下危,注意将。天生五材,谁能去兵?禁廷颇、牧之思,岂虚语哉!

小乱则小才生,大乱则大才生,前代之将才勿论已。国初海寇内犯,而姚圣喻、施琅、蓝理、李之芳之将才出;三藩同叛,而兵乐,穆占、赵良栋、梁化凤、王进宝之将才出;准噶内闯,而超勇亲王、策凌之将才出;四部犂庭,而兆惠,明端之将才出;金种捣穴,而阿萨海兰察之将才出;川楚征剿,而额勒登保德楞泰、杨遇春、杨芳之将才出;发,捻等逆纵横扰乱,而向、张、江、塔、罗、李诸帅之将才出。

天地之生才不易,爪牙心膂得一二人足矣。然而一夫善射,百夫决拾;一人学战,教成百人;百人学战,教成千人。将将者道,先储才,安在不户穰吴而家起翦也乎!

且夫兵无强弱,而时异古今;众无多寡,而势则分中外。今之战时,非二十一史中战争所有也;今之战术,非孙、吴兵书中战术可尽也。

大抵陆军之将才固难,水师之将才尤难,昔则日斗智、日斗力,今则日斗器械、斗船炮,一管驾而全船之生死系焉,一大炮而全营之安危赖焉,一顷刻而两国之胜负决焉。是真中国四千余年未有之战局也。

或曰:习陆战则宜讲地营长隄之法,习海战则宜知据风乘潮之利。噫!

是末务耳。为将之道,智、信、仁、勇、严、五学尽之;知己知彼,四字尽之。运用之妙,存乎一心,不必泥古法,更何必拘西法哉!

或又曰:师西人之长以制其短,夫中国之自有所长也,非一日矣。往往诸大帅战胜攻取,克奏虏功,所行者,何尝非中国素习之军律?所用者,何尝非中国寻常之军械?不知向所平者,无非发逆、捻匪,皆乌合之众,其军律不如我,其军械不如我。今各国军律胜于我,军器胜于我。我以新募之勇,当其久练之兵,所以数十年来,与外国接仗,无全胜者,况彼军远来,如破釜沉舟,有进无退,善于出奇用间,避坚攻瑕,胜算独操乎!故当元戎者,平时必先考究各国统帅兵法,所用火器快慢远近,纵不能胜于彼,亦须势均力敌,庶免临时不敌。我政府计不至此,而各省督抚例兼提督军务,又不知兵,纵曾读孙武兵书数本,亦如赵盾之徒读父书不知变化,而提督参游知书者少,更无韬略。

今水师学堂、武备学堂,或开或停,人材未出,亟须讲求。陆军宜通饬各省,特设储才馆,教分三等:一教统领,二教营官队长,三教兵丁。统领专重内场,于古今中外战史、舆图、兵法、火器等学,切宜研究。营官队长稍通内场,藉明地势诸法,而外场最为紧要。兵丁则专重外场,须整齐划一,各守号令。以体操、打靶、挖沟、筑墙为体,以炮队、马队、步队、野战、操场为用。操场乃兵法之一端,今自强军所习者,止于操场,徒饰外观,无裨实用;惟平日常操习惯,自然临敌不致惊慌、手忙脚乱耳。

兵法以攻心为上,宜干朔望日,示以皇朝之武略,谕以名臣之伟绩,晓以良工之妙技,作其志义,导以尊亲。至于工程、医士、行船、海战、火器诸法,已有机器制造、船政水师学堂在。

然储才之道,犹有进也。将才之难,武夫务力战而不知书,为文人所贱;文人好读书而不谙韬略,为武人所轻。二者相訾,其失维均。科目正途,聪明秀士,有志武功者,试其器识明通、经史淹贯,即令入储才馆。试以骑枪,课以韬钤,如何屯兵伏卒、抄袭交攻,如何安置炮位,施放枪法。临敌身先,无难踊跃直前也;对垒布置,无难从容坐镇也;开放枪炮,无难亲自手试也。

合文于武,庶可得智勇兼全、堪膺阃外重寄矣。

前明王守仁、唐顺之、韩雍、谭纶、熊廷弼、卢象升诸文臣,考其文集本传,皆言其精于骑射;德国所刊元朝铁木真、帖木儿郎之用兵论,言言扼要。并云法拿破仑之兵法亦出其中。国朝剿平发捻诸帅,虽牢为章句之儒,然讲求韬略,初未溺干帖括也。然而欲储将才,一言以蔽之,曰武臣习文,文臣肄武,战将、才将、儒将、大将,吾可试目俟之。

水师

中国海疆袤延万余里,泰西各国兵舶洊驰轮转,络绎往来。无事则探测我险易,有事则窥伺我藩篱,从此海防遂开千古未有之变局。居今日而筹水师,诚急务矣。

顾其中纲领约有五端:曰轮船、曰火器、曰海道、曰水营、曰将才。何以言乎?轮船也,泰西自设轮舟,民船之旧制尽改,其始皆木壳船身及寻常之朋暗轮耳。继则木壳护以铁板名曰铁甲船,继而船身全易铁壳,而水线上下所护铁板愈厚,船头另装绝大之钢刃以冲碰敌船,船面或造旋转铁炮台以便四面分击。铁甲厚至十余寸,而海上咸称无敌矣。然船身太重,吃水太深,行驶既难加速,造费尤倍常船,于是蚊子船,快碰船之制复出。快碰船者,行海备战之船也,船身全用钢壳,不取其厚,并无铁甲。配炮大而不多,船头仍装钢刃。体质既轻,吃水自浅,转动自买。另出新意,造为极速极省煤之机器,每点钟能行二十金海里,胜可速追,败可急走。敌欲击以大炮,取准较难;欲冲以水雷,躲闪较易。且碰船之为用,两舟翔迎距,相机一搏,如鸷鸟之下击,捷不及瞬,势险节短,惟快乃神。否则反受碰于人,而利害天渊矣。蚊子船者,助守炮台及海口之船,状其渺小而名也。

船长仅十五、六丈,吃水仅六、七尺。船身低矮,进退自如,船载一巨炮弹子,恒重八九百磅,合数船即有数巨炮。抄袭由我,分合自如,纵使敌人破我一船,损失不过十余万。设破敌一大船,其损失辄以数十万计。破一大铁甲则一、二百万计矣。俄、美蚊船之制,复稍以铁甲护之,尤可突险进攻,此以小制大之妙用也。现在西国水师,除寻常兵轮外,新造之大铁甲目少,而快碰,蚊子两式日多。惟其不胶成见,敌能出奇无穷也。

今中国既有历年造购之兵轮,又有新增之大铁甲、快碰、蚊子等船,并自造鱼雷各艇,似宜酌分巡、守两事,蚊子船专助守炮台,兵轮以防海口,快碰等船及鱼雷各艇专主进攻袭击,敌至或分抄、或合击,得机则进,失机则退。我能涉浅,能埋伏、能更选出没,而又有铁甲以为坐镇,有炮台以为依附,有海口以握要冲,有蚊船以为救应,敌必不敢冒险而深入矣。至巡海之船,拟分三大支:一巡直东,为北洋;一巡苏、渐,为中洋;一巡闽、粤,为南洋。每支酌配大铁甲一、二号,兵轮船四号,快碰船四号,择善地以立水营,无事则梭巡东洋、南洋、印度洋及美洲、非洲、澳洲、欧洲各岛、各埠。

由近而远,逐渐游历以练驾驶、习水道、张国威、护华商有警则北、中南三支互为声援,敌窥一路,则守者拒之于内,巡者击之于外;敌分窥各路,则避实击虚,伺隙雕剿。或三路同出,使敌疲于接应;或彼出此伏,使敌无隙可乘。至各路攻守机宜,必籍内地电线互通消息,乃能联络一气。

如此而敌犹敢轻犯者,鲜矣。倘现在各船尚未足数,似宜竭力购足,俾得成军。如德之露台水线带,英之旋台铁甲堡,尤新式之最佳者,增购三、四号或更多,仿造快船、碰船、蚊子船各数艘,以备临阵补阙、应猝之用。论者曰:如此布置,非费千百万金不能有成,目下帑项未充,费何从出?不知天下大势,须筹全局。敌之敢于窥我者,以我力之未足也。试观从前海疆有事,一役之费动辄一、二千万金,而百姓之损失尤多,国威之摧挫不少。

今乘无事之日,筹赀自固,使敌不敢生心,国计民生均受其益。移有事时之用项于无事之时,未雨绸缪,保全于无形者实大。语云:“亡羊补牢,未为晚也”,此轮船之当筹者一也。

火器另有专条,兹不赘叙。

若夫海道,尤非蹈常习故可以从事矣。测海之法,英国为最备。无论商舶、兵舶,每次行海,必将逐日所经之水程、所遇之风色、所探海底之沙土、所测某处岛屿之礁石,绘图立说,归而呈于海部衙门。海部再将各船所记,参互考订,以验海途之险易。苟何处有疑,则派船专注测之,不因其他之冲僻而有所歧视。

兵船之上,必有学生沿路测量绘图,彼此考证,其讲求之勤如此。今中国海道,隔省即不能知甚至隔府、隔县亦不备知。近来轮舶聿兴,常行之道不敢谓毫无所见,试问各口之纡曲、浅演化、沙线、礁石,能一一洞彻乎?各船管驾、舵工能一一留心乎?未可知也。

英国于我中国海疆自混同江而南以迄于越南一带,某省某地,无不利成海图,详载一切。全国之外,冲要者另人为分图,或沙线变迁,即随时另刊新图,听人售观,毫无隐秘。似宜择其所刊年月之最近者,购至中国,设立专局,选精晓洋文之士,译绘重刊,分派各处水师轮船,责令管驾人员各于所到之地按图覆考,相符者注册相符字样,不符者即改注该地之名。其沙礁深浅或有迁移改挽,即随时改注。若原图有漏,即详为补载。限以半年,将已经注改者交局一次,由避再给一分,如法查住,亦以半年一交。如是两年,查交数次,当可作为定本,由局核刊,分给兵轮领用,则各船皆有依据。纵素未涉历,亦可按图而索,临事不致张皇。惟测量注改,此时管驾未必深谙,必先由水师学堂派拨测绘学生,令其随船办理。此海道之当筹者一也。

轮船之有水营,犹陆路之有城垒,必进可以战,退可以守,乃能动出万全。

况水师首重天时,暴风、重雾、寒冰,皆须慎避,安能不亟筹寄泊之区乎?若未历海疆,何由洞澈?且水营重地,纵华、洋人等指称某地相宜,必须老成熟悉者审慎履勘,方可举力。然其理与法有可得而言者,如此洋之经营旅顺及威海卫,诚中外翕然称许者也。设炮台以资捍御,设船坞以备修舫,设陆营以通接济。握东奉之最狭之隘口,拱畿甸最要之门户。

而设处又非西国应行轮船之地。我据全势以临敌人,雄固无逾于此。然旅顺口内港水浅狭不能停大舶、屯多船。形势似尤以威海为第一,成南北适中之地,控扼朝鲜、日本之水道,近岁经营,洵非虚没。至于中、南两洋,则江苏之舟山、广东之南澳,均宜及时筹布。其他自成险要,无洋舶聚集,大可建立水营、船坞,陆营后路亦可近通接济,皆设险置守之要区也。平时军火粮饷,以十之一、二扣存水营,而仍以内地存积为根本。就目前而论,北洋莫善于天津机器局,南洋莫善于闽省船政局。至中洋之上海机器局,则密逃通商口岸,地势平衍,无险可扼,似较津、闽为逊。但经营二十余载,一旦未易改图,是在他日之斟酌而变通耳。

倘遇有警,则内地所积之灾火一切,或增拨水营存储,或酌分海疆紧要省分,务使我能济急而敌不能扼阻袭取,是为尽善之策。此水营之当筹者一也。

或谓验收铁甲船之法,其要有三:一在考究全船,究重心之斜正、隔堵

之布置、碰锋之坚利、舵机之灵捷、炮位之运动及机器、水缸、水门、药弹

舱、战台、鱼管等处位置。一在讲求炮械,德国克虏伯大炮制成,先用满药施放,藉验炮身之坚及贯甲之力。德国水师俱用克虏伯炮械,虽操法与英国稍异,而专用是炮者,定臻精密。一在试演慎重,俾知轮机之满力、转大小,船性之左右,炮弹之迟速。中国济远船,德厂所造也,而英厂颇訾议之。

昔阿模士庄厂匠师槐特说帖云:“济远船内有数处不及同时兵船之造法:一

则分舱御水之法未妥也。尤可虑者,穹甲下各舱如锅炉,舱长约占船身三分之一,若于下面薄铁板处钻一孔,水即易入。一则穹甲舱面虽固,然全装于水面之下,其浮力与平稳均未尽善,倘船边有水击穿,则水入穹甲之上,甲未损而船或沉矣。一则舵柄未经保护也。前面炮台及烟囱、风舱诸口,不宜有直甲保护”

等语,凡为临督者,不可不参考也。

船既坚矣,图既精矣,而驾驶未悉,仍与无船同也;火器利矣,而施放未习,仍与无火器同也;水军成矣、水营立矣。而士卒未习;士卒习矣而将领未得其人,是以军与营资敌也。夫然,故将才尤重。西国有育才之法,有专书,有专师,分门别类,循序致精。号有一、二稍嫌繁重,而上不以为纡,下不以为苦,盖其俗使然。今中国水师似宜再聘英国海军宿将如琅提督认真教授者,所有南、北洋兵船、铁舰均派归训练。优者升,劣者降,以杜进。

至各省所设驾驶学堂,皆延西师分门教习。已升至第一班者,即派登舟历练,勿使久居学堂,耽安闲而糜岁月。盖在船练习,利有数端:实事求是,不尚虚谈,利一:阅历风涛,能耐劳苦,利二;增长胆气,温险不惊,利三;巡游岛屿,堪资闻见,利四;随事察验,预觇才器,利五。各班之中,有志趣远大,识虑警敏、心地纯实、功力精进、胆气凝定、身体坚壮、耐劳安分者,存而记之,以资器使。

他日为将领,为偏裨、为教习、为司机、为头目,即在其中。最下亦可为精卒、为匠手、为听受约束之兵丁壮役。若登舟之后,性情骄狠、颓惰轻浮、贪诈生事,一切不堪造就者,号权贵子弟,立予剔除,以肃军纪。如是而人才不兴者,未之有也。

泰西之水师,莫强于英、法,而兵船之制度,则尤以英为最精。盖他国水师兵丁兼充水手,英则另有水手专管行船,不分兵丁之力,较各国为尤胜。

至兵船纪律,自将领以至兵丁,皆不准无事登岸闲游及任意住宿,唯礼拜日可给假上岸,亦不能留岸住宿。我国兵船俱未能恪尊法度,此所以有日本十五年之案也。唐景星观察曰:“我国兵船与英国兵船同在烟台,日落时,我国兵船对有小艇拢岸,英国兵船无一小艇湾泊,而军政宽严可见矣”。

海军章程,虽定有施教之法、考校之方,奈虚应故事。因水师全权,非若泰西归于水师提督。我国升降赏罚、战守机宜,皆权自上操。然军情万变,事必乘机,若遥为节制,纵不及时,必多迁延贻误。各省督抚、都统,皆有统领兵弁之责,试问其深谙武备否?

既素未悉统领教材能,复何从知偏裨优劣?而遽委以举错升调,虽无私心。亦恐难期尽善,况假之展转贿赂者乎?查西例,武员升降,皆由兵部;水陆提督黜陟,以其部下畅晓戎机、选获胜仗之武员胜任,从无文职大僚而权能举错及委任军事者。

今中国于军制不能复古,悉效西法,即训兵口号亦仿西音。夫欧西兵法,精益求精,如英之阿林邓、法之拿破仑等兵法,尽可与孙吴兵法参用。

惟训兵口号宜改华音,非但易习,而又得体耳。

中日战后,德员汉纳根日:“中国取败之道有二大端:一曰无统帅,各督抚自保封疆,分而不合;一曰无名将,各提镇未谙韬略,闇而不明,则愎自用。职此二端,必难望戮力同心克操胜算。”而原其流弊之极,不得不咎中国立法之凉。

盖中国律例,地方官失守城池,罪当斩首。故各省督抚以下,莫不慓慓危惧,有事则自顾疆土,遑暇舍己从人。中国兵将号众,实则各自为谋。

泰西军制,凡将帅武弁,须由武备院肄业生考充兵弁,以次递升,必其学成然后致用,以得充兵弁为荣。中国号亦以行伍出身为正途,但左文右武,且视兵之流品为最卑。而凡阀阅之子弟、博雅之生徒,皆以入营伍为大耻,无赖之辈始贪其月饷而趋之。

日积月累,以侥倖躐保,或以钻营洊升,今专阃大员之拔自行间者,多此类也。十步之内,必有芳草,吾未敢抹煞,谓若辈尽无可用之才。特其扬旗动鼓之时,既渐祈父之爪牙,又鲜兔置之心腹。及至独当一面、心雄万夫,徒以学问未深、练习未精,斯识见终于未广。

忽遇枭雄之敌将,非交绥而遽败,即闻警而先逃,其罪可诛,其情可悯。

余于癸未年缮呈邝容阶参赞所译《美国水师学堂、工艺学堂、德国陆军

学堂各章程》,请北洋大臣张靖达、南洋大臣曾忠襄及时奏办,深冀总师干者痛除精痼,幡然一变。不料其泄沓至今,此我辈所怅然失望者也。

按西人关心吾国者,皆著之文笔,谓吾国水师未精,将帅无人,不惜大声疾呼,愿举国猛然警觉矣。今英、俄、德、法、日、意,莫不以水帅长驾远驶。我中国海疆辽阔,海口又多,诚如张香涛制军所云“防不胜防,守不胜守”,无论如何,海军终宜复设也。英上院公爵马君云:“海战之胜负,在铁舰翻陈出新,大炮去迟易速”。

岂可以威海之覆,因噎废食而不讲求哉!(附)

英国以水师为重,另分一部曰海军,设立大员立,以司厥事。其人必深明水师诸事,乃足当其任:一曰总理,有综核一切之权,虽属文职,必由武备院出身而兼理枢密院事务。尚书二员,一管船厂,一管行船。侍郎二员,一管汇兑购置,一管出入帐目。别设监督一员,由议院转调升降,职与五大员同,皆归国家黜陟。

其下又有司官十员:曰协理官、曰管船官、曰会计官、曰机料官、曰转寄官、曰

管工官、曰管炮官、曰管票官、曰管膳官、曰医官。

此外别有数官,不归海部者,曰海国公所长、曰行船会长、曰天文学长、曰水师学长。

侍郎与会计官同司出纳,因而另分两司,专理各处船坞事宜。第一司内

管机器者一员、管各工料之加增者一员、管理木料者一员、验工及清帐者各

二员。第二司内管煤者一员、管船厂数目者三员、管购置物件、建造楼房者各一员。通国船厂之称头等者四处,称二等者四处。属地船厂十有五年、四等,头等船厂皆有专员管理。水师提督所辖系船舰兵丁,及学习船中、操演考稽各事,更有管辖。巡捕之权,平时弹压,战时防守,虽不兼理船厂,亦可随时防察而入告焉。或谓中国海军大臣及司理者,各司厥职,能如是认真乎?能深明水师诸事乎?昔年中法失和之时,法人在海面搜查各国商船,何以中国不能照办?据深通西律者云:因未照公法设立战利法院耳。然而战利法院之设,亦当今要政,不可缓矣。

查战利法院,又名司海法院,日本已经仿设,颁有一定章程,名为捉拿敌人船货衙门。我中国尤宜聘精于泰西律例、万国公法者,及早商办,如不能自强、不设海军、不制铁甲,虽有名目,似难施行,徒有瞠目视之而已。

附录:甲午后中外当道路军论

薛钦使疏云:外洋水师屹然能成一军者,必须有铁甲船以扼中权,有快船以便迎敌,有碰船以作冲锋,有蚊船以守海港,有远船以接济饷械,有书信船,有暗接电线之船以灵通消息。有雷艇,而行雷可以出奇,伏雷可以制胜。又必有炮台以作靠山,有岛澳以屯全队,有厂坞以修巨舰,而后海军乃缺陷。一旦有事,可进可退,可战可守矣。盖铁舰无快船、碰船为辅佐,必转为敌之快船,碰船所困,是直孤注而已。而碰船,快船又必得铁舰数号,始足壮声威而资坐镇。蚊船炮大船小、舱浅底平,可作守落利器,但纾驶既缓,风浪宜避,只能在海口及沿岸浅水处驰逐接战,难为洋面制敌之具。一中炮子,即有沉破之患。碰船亦有蒙铁甲者,船稍小而甲厚,专为冲陷敌船而没,谓之铁甲冲船。快船有巡海快船,钢壳快船二种。首尾设大炮二尊,船前吃水之下暗设冲头,可以碰坏铁舰,每点钟行四十五里,洵称迅捷。总之,以上各吕,凡经营大枝总之,以上各器,凡经营大枝海军者,缺一不可,合之则相济为用,离之则独立无功。

许竹星使上次出使德、法诸国经办船炮,条陈海军船炮应办事宜一疏,颇多精要,可以采用,惜篇幅太长,不能备录。

张香涛制军疏云:今日御敌大端,惟以海军为第一要务。沿海七、八千里,防不胜防,守不胜守。彼避坚而攻瑕,避实而攻虚,我劳彼逸,我钝彼灵,彼横行海面而我不能断其接济,彼空国出师而我不能攻其巢穴。虽竭天下之力,费无穷之饷,终无完固之策,而国已困而不可振,故今日无论如何艰难,终宜复设海军。查近日海战,洋人以船快,炮快为要者,与从前专恃船坚炮巨者稍异。大约每一军必有一、二大铁舰为老营,而以穹甲快船为战兵,以鱼雷炮船为奇兵。每军约配穹甲快船四、五艘,鱼雷炮船七、八艘。

穹甲、雷船所配,皆系大小快炮。中等穹甲,一艘长三十余丈,每一点钟行三十二海里;鱼雷炮船长二十余丈,与鱼雷艇之轻小者有别,每点钟行二十八海里,最为捷速。中国海军尤以断敌船接济为要策,加以防内海、护长江,则鱼雷炮船之轻速,尤为合用。每厂造穹甲,八月可成一艘,一年可成五艘;鱼雷炮船五个月可成一艘,一年可成十艘;大铁舰一年余可成一艘。若分向英、法各大厂订造,则一年内外,海军数枝之船,皆可齐备应用,庶免修忽延误。

今昌大势,自以南洋、北洋、闽洋、粤洋各没海军一枝为正办。若限于物力太巨,则南、北两枝断不可少。此攻彼战,此出彼归,或分或合,变动不拘,方不致困守一隅也。至水路,尤难于陆路,将领必用洋将为之,中国未经战阵之学生,粗疏不谙之武弁,断不能用。且非用洋将,则积弊必不能除,操练必不能精、考核拔擢必不能公。候臣将各船弁勇中,考有出色可信者,再以派充各船管带,至各船应如何配用布置,应请旨敕。琅威理迅速来华,并带精熟水师将弁数人同来,以便通等全局,及早举办订购。至于船上所用弁勇,则仍须多派精熟员弁及有南子凝赴英国学习,此举尤宜从速。我有筹巨款购多船之举,先声所翻,足见中国志气未衰,已足以隐折各国吞噬之志矣。惟既设海军,必宜多筹船坞,而可造船坞之地,颇不易得。除旅顺、福州原有船坞外,山东胶州、澳、广东虎门以内,宜分设大小兵舰船坞;长江以内,尤宜分设中等船坞。除铁舰外,老穹甲及雷船,皆能入江修理。盖兵船攻敌,无论胜负,必不能一无伤损,海军交战,不能定在何处伤损。船坞若不多设数处,设一坞为敌所踞,或海道为敌所截,我船不能归坞修理,数战之后,多船均废矣。此则今日固国卫民之先务,无论如何艰难负累,而必当竭蹶以成之。

二公之言,可谓知己知彼,切中时弊者矣。

王爵棠钦使云:法国海部于去年起,将战船上中号、大号口径之炮尽行改用快炮。凡北海、地中海之船,业经陆续回坞,在制造局中提装快炮。

查此项快炮已装于极东海面、印度洋面等处兵船矣,一则停泊中国,藉壮声威;一则驶赴马岛以资征讨。但只除旧更新,尚嫌单薄,故拟于哈乞开司之梅花炮外,更添马克心登飞得之快炮。马克心为近今最精最凶之器,德、奥二国水师已有此项炮位,而法水师亦当于一年内备齐。是炮共有炮膛十具,裴药装弹皆有活,每分时能开千响,足抵五十人。每秒时中开快枪二十响,药弹即用格拉及勒培尔枪之子,子储炮架之内,计有二千八百八十个,只须一动炮架,其子即自入炮门。海部长欲令船中炮手熟悉习其法,故气五战埠各派人员,于去腊初一日来至巴黎。每水师船厂,各派正副炮弁二员,在水师总厂中学习马克习炮之动法、配法、拆法及收拾法。学成后给予专照,各归本职,即委其左军械所及战船上教授各炮手,以行新法。

近数年来,各国于行海大加讲求,而以速率为尤重,商船固须借重速率,而兵船则尤以速率为第一关键。假使此国有兵船一队,为数不多而行驶颇速,彼国兵船虽多、器械亦利,而行驶迟缓,则此军即不必与彼交绥海上,而可径轰其海口。且兵船迟缓者,断不能阻碍敌人商务,缘商船皆有极大之速率故也。率速之蒸蒸日上,实足令人触目惊心。总之,船行之速率,实无止境,果能配合各国钢铅及他项材料,实得至轻之质、极大之力。以驯至于经久耐用,更深求水之阻力、机之进力、油汁代煤汽锅。布置之妙,其所造又安有穷朝乎!

寓日之德国人云:曾至横须贺船坞,观日人拆卸丁汝昌所献之兵船,其船身尚坚固如常,惟机器多已锈坏。可见中国水师各将弁不知勤饬司机人用心揩擦,未免溺职素餐矣。究其弊,皆因管驾瞻徇情面,统领水师不能认真。

所谓督办其事者,素未谙习,遇有变故,茫无头绪,惟有因特苟且了事。又恐大权为他人所得,故门户之见,尤牢不可破,必至强不知以为知,甘为小人蒙蔽,致偾国事而弗恤也。中日之战,可以为鉴矣。

中国虽有二十三省之大,惜各督抚均存畛域之心,水陆兵官互不相顾,地虽大而势分,不若美与德之制度。盖美、德两国,皆有数十小国归其统属,政治虽有不同,而水师大小兵舰俱归一统领管辖,所有将官兵士亦归其黜陟,升降调度随时奏极,各属国不得掣肘。地虽分而势合,各国之水师亦皆如是。

惟水师统领,非资格最深兼有财力者不能任。因与各国兵船水师提督时有宴会,费用甚多也。或恐水师尽归统领黜陟,兵权过重,不知所升之统领,多是年老、久于水师,而上、下院议员皆稔知其人品、学问。且各船发给兵饷药弹一切,另派有管理之员,所以从无苛扣及跋扈之人。我中国南、北洋水师,亦宜仿西法归一水师提督统领,免致临时疆吏互分畛域,各船借词规避,各不相救也。今中日息战,所订和约,不向日索还丁汝昌所献之兵舰,日本又不照公法,竟将旅顺船坞轰坏,此与泰西各国向来战例大相违背矣。

兵轮既有铁甲,复有软甲,纵敌弹将软甲击坏,而本身之铁甲尚在。所以欧美各大国论国势旨弱,必视铁甲、软甲、鱼雷多寡、火器精粗、将才能否认为断。

英国以水师称雄海上,故船坞最多,美、法、德亦不少,意大利招英商承办官船坞若干年后,买归意国。各国近复讲求快船,岁有所增,且将战船停置一处,只留数人看守,或预存造备战船材料,一遇战事,配合应用,欲省平日养兵诸费,法甚善也。又与邮船公司议定,嗣后公司所造轮船,须半仿兵船式,俾有事时借为攻战之用,平日仍航海装载货客。闻有快船廿五艘,每点钟可行海里廿二诺。

遇有战事,每吨按月由国家偿费用银十六先令至廿二先令。向日往来之邮政快船,皆属于英。今美国亦新制快船两艘,国家于每诺按次津贴银四元。日本自得中国之赔款,多拨以增广学校、淤置铁舰,闻定造鱼晋船有百艘之多。可见各国讲求战船、人材、商务,立法良而用意深也。

船政

自曾文正、左文襄知船政之急,于是闽、沪设厂仿造轮船,华人渐能通西法造机器、充船主矣。创始之功甚伟,盖费千百万之帑金,积廿余年之功力,仅而有此,而议者犹谓机器可废,工厂可停,谬域!

虽然,开其端矣,似未探原握要也。外国轮船近来用铁壳者十居其九,非特木料日少,木价日昂,且铁质坚而施功易也。中国造船,无论木、铁、钢、铜等料,无不购诸外洋,纵使价不居奇,而运载有费、行用有费、奸商之染指有费,其成本已视外国悬殊。况质之良窳难辨、应用何料,购自何厂,皆惟洋匠是听,去取迁就,安能保其无他?或购矣而未尽适用,或用矣而仅图饰观,非独糜费,更恐误事。况出样绘图、督造试验,无一不资于洋匠,艺未必皆精、工未必皆勤,而且俸动以数百金计。工料如此,无怪造船之费每昂于购船,而得力反逊于所购之船也。

及今图之,亟宜筹开铁矿以裕钢铁之源,访雇精于镕、深于化学之洋人,详加指示,而广选聪颖之子弟就而学之也。铁有三种,质纯者为熟铁,含炭者为生铁、钢铁。熟铁之性柔,生铁,钢铁之性硬,其法亦自不同。

有斐斯迈法,有希门慈法。今中国欲合于造船之用,莫如用别色麻法。普国有一钢厂设别色麻炉二座,每座七吨半,每十二点钟为一工,能进料七百八十二次,第五十工能成钢铁块七千二百六十四吨,神速如此。法亦简便:先将炉座安置妥贴,以生铁置其中,鼓以空气,将异质烧去,历三十分时已成熟铁。再于熟铁内加炭质,数分便成坚钢。将钢倾于模中,而以压水,加大压力,使其空气之泡尽出,则所出之钢,光匀平滑,无蜂窝之形。

盖压力既加后,钢汁每长一尺,即缩小一寸半,是以内外坚凝,无参差不齐之弊。并宜选心灵体壮、通达中文、稍通洋文者,分门学习。先与洋师议妥,教成一人,加酬若干,西人贪利,当无不悉心相授。

中国煤、铁矿等,廿一行省无处无之,各矿大开,则物料充韧,一切无须仰给于人矣。

然既筹备船料,尤须讲求船工也。似宜由造船官厂选择各省子弟心灵体壮、通达中文、稍通洋文、年在二十左右者,取具亲族保结,资以川资旅费,饬赴各国最大船厂分门学习制造轮船一切之工。并遴选老成精练员绅各一人,携带翻译督同前往,以资约束,课其功业,核其勤惰,其有不堪造就者,立遣内渡。或别滋事故,即按例惩治,罚及原保之人。倘学业精进,查考等第,按季酌奖,每月将所办情形驰及官厂总办覆核,十年之后,学成回华,分任出样绘图、督造试验等事,届时优给薪水,予以官职,即可不用洋匠,递相传授。中国之大,何患无才,特患在上者无以鼓励之,裁成之耳。

夫五十年来,利源之处溢者多矣,今中国船厂专供官用,商家所置大小轮舶,皆购之西人,银钱出洋,遂无底止。窃谓船厂既开,工匠毕集,积日为月,积月成岁。工有止作而辛俸不能停,国家岁用之船,但求敷用,不必过多,况一年能造若干,漫无限制,费时旷日,徒恣冒糜。似宜仿泰西之法,严其课而宽其例,制造官舰外,如有暇晷,并准代中国商民造船,则华商知船局可以订造,必愿购诸中国而不愿购诸外洋。但使价值不致悬殊,则行海商船皆赴官厂制办,收其余息,公款日舒,而外国船厂之利权皆渐归于我矣。

事有宜以一力抟之、不可惜小费而误大谋者,此类是也。

开矿之事,宜商办而官为护持。出洋学习之事,则宜由官厂举办而南、北洋为之纲领,统归总理衙门综核,以考其成。庶京外官商联为一气,乃能经久而无弊也。(附)

上篇论造轮船工程漫无限制,费时旷日,浮冒虚糜,一日之工分作两日,因督工非工师之才,动为工人欺蒙,故修造之船反较外洋所费更巨。然上海、福州制造局之船坞,糜此巨款,既不造船,又无商船修造。岁修兵船无几,亟宜设法变通,招商承办。如仿英商在意大利创设制造大铁舰船坞章程,或华人与洋人合股承办,可期两有裨益。惟恐不识时务者,必泥于中西合股为碍,不知制造轮船,非他务可比。且事属创办;非洋工师有股,不能洁已认真,亦非洋商有股,不能招徕生意。而各股商中,例必公举明白厥事之人为董事,藉以稽查利弊。俾总理不致为工匠所愚,各股商不致为总理所诳,法最善也。然仍须国家仿照日本章程奖励工商,庶几蒸蒸日上,获利可操左券矣。

边防

自古以来,皆有边患。周之狁、汉之匈奴无论矣。降至晋、唐,以迄宋、明,其间如氐、羌、羯、鲜卑、突厥、契丹、蒙古,莫不强横桀鳌。至本朝而后尽隶叛图,似今日边防易于措置,而不料为边患者仍更有海外诸邦也。

间尝盱衡时势,综览绅舆,而知今日之防边尤重于防海。以常理测之,海属外,陆属内,大海旷邈无垠,陆则有物产、有城池,得寸则己之寸,得尺则已之尺。故陆路为天下所必争,即边防为兵家所极重。譬之人身,京师,腹心也;边塞,则手足、皮毛、肌理也。善养身者,卫其手足,护其皮毛,固其肌理。偶有燥湿风寒,不能乘隙而入,则根本益固,神气益完。否则外感纷乘,四肢不保,一举一动,皆蹈危机,腹收难存,岂有生理?

此边防措置所以不可疏也。况中国四边,东至库页岛,南至台、琼,西至噶什喀尔,北至外兴安岭,无一不界强邻。

一有衅端,逐处可以进攻,随时可以内犯。

将来设有不幸,弃玉帛而动干戈,其必由陆不由海也,无疑义矣。盖海战虽各国所长,然必远涉重洋,又不能于海中长较胜负,相持既久,仍须登陆,孤军无继,此危道也。彼西人心计最精,岂肯趋难而舍易?前此法人扰我闽防,特因失利于刘军,欲取偿于中国。我又未能随机应变,致酿兵端。非果有谋我之心也,使果有侵地之志,或分兵而虚扰,或合力以专改,则必由陆而不由海。故今日之中国,防海既难从缓,防边更为要图。

然而边地广矣,在南则与法之越南、英之缅甸交界,在西则与印度比邻,在东北、西北由东三省、内、外蒙古迤逦而至新疆,又处处与俄接壤,皆强邻也。

防英乎?防法乎?抑防俄乎?曰:防俄宜先。盖俄人包藏祸心,匪伊朝夕,为我边患亦已数见不鲜:咸丰八年,乘中国方有兵事,据我乌苏里江东之地五千里,诳占我沿边卡伦以外之地万余里。薄人之危,幸人之祸,其处心积虑,可想而知。又与日本易唐太岛(即库页岛),储军械、屯重兵。

近来造西伯利亚铁路,由彼得罗堡有达珲春,查铁路之造,虽所以便用兵,亦所以兴商务。是以各国铁路大教告造于繁庶之区,今俄人独不惜巨款造于不毛之地,非有狡谋,更何为乎?故曰:防俄宜先也。然而防俄防于西北乎?

抑防于东北乎?曰:昔日以西北为急,今日以东方为重。何以言之?俄之精华、富庶,皆荟萃于西,故其枪炬之屯藏、部落之雄壮,皆在西境。

若与中国有隙,必先扰动新疆。倘西伯利亚铁路造成,则由彼国京都达我边界,调兵运械不过瞬息之间。是其今日之东路,已便于西路数倍。况我京师首善之区正居东北,故中国及今筹备防务,当先于东北之奉天、吉林、黑龙江一带。

俟有余力,再兼顾新疆,此亦先难而后易,先急而后缓之道也。

且夫措置防务,非可徒托空言也,非可狃于近效也。是宜添练防兵以联声势,建筑炮台又扼要冲,赶造铁路以便营运,增设电线以灵消息,而尤要者,在乎多筑土垒。土垒者,防边之急务也。昔罗马称霸欧洲,大者畏威,小者向化,即以土垒之功。盖有土垒则据高临下,敌必不克骤攻,我又籍以遮避,易于伺击。

明嘉靖时,西班牙王喀尔五与敌交锋,患敌之众,急筑土垒,敌不克攻,越日援兵至,遂以获胜。万历十三年,西班牙用土垒之法攻恩脱尔,亦获大胜。嗣后欧洲有三十年大战,皆以土垒之坚石,分两军之胜负。

然则土垒非防边之首务哉?尝闻罗星潭观察云,筑垒之法,必须营垒如回字形,凿四方空处之土,深五尺,累四面为墙,下厚五丈,上厚三丈。

所凿低下之处,修营房,两旁如街。然其待心挖沟作回字形,中心则凿池蓄水,惟留一方,坚柱竿以绳上下而望四方,如是则营房在土中,地高于人矣。房则盖竹木,泥土外覆城顶,后接池边,中临街心,势陡而土厚,旁高而中低。

敌击以开花弹,前堕城外,后堕池中,中堕沟下,弹虽开花,于我无损。即使弹落房顶即炸,而竹木泥土皆软厚之物,柔能制刚,似可无虑。若用钢弹击我,则墙厚数丈,小弹亦难穿也。西国筑土之法,亦犹是欤?今东三省崇山峻岭所在俱有,诚使扼其险要,多筑土垒,则进攻退守,绰绰有余。所谓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者,此之谓也。

虽然,武备讲矣,防务固矣,而不筹足食之道,仍不足以持之也,是非屯田不为功,屯田之法,创于汉文帝,募民耕塞下,为行屯之权舆。及赵充国留屯金城,而屯田之利始普。晋、唐以还,其制度屡更。有所谓军屯者,如汉武元鼎六年初、置张掖酒泉郡,而上郡朔方、西河、河西开田官斥塞,责六十万人戍田之是也;有所谓民屯者,如唐初行民屯及天宝间天下屯田,岁收一百九十余万斛是也;有所谓商屯者,如明永乐间下盐商输粟于边之令,每纳米二斗五升,给盐一引,小米每引四斗,复令近边荒闲田地得自开垦,使永为业,商人惮转运之劳,无不自出财力,招致游民以事耕作是也。今东三省土壤活饶,水泉丰溢,诚使参酌成法,择善而行,则数年后,贫瘠之区皆可变为富庶。况以民养兵而兵可不溃,以兵卫民而民可无忧,兵民相依,人自为战,而边防安有不固者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