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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如果还能再见你》这种遗憾如梦似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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港澳·九龙

很久以后我突然忘了我们之间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,不过忘了也好,有些故事有点儿残缺,才不那么容易让人忘记。

九龙的晚上很吵,即便已经接近十二点,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,小沣捧着杯鸳鸯奶茶被人流挤得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,骨头都快要碎掉了。撒花喜欢九龙,她说九龙有着香港独有的味道,撒花总会站在九龙的街道上,闭着眼睛,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气味。

小沣不懂撒花说的味道是什么,他闻来闻去,只能闻到咖喱鱼蛋味、港男的发胶味,还有进出酒吧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。物是人非,他努力回忆那年的自己,站在这个路口时是什么样的心境;当那个扎着马尾,头微微扬起的女孩,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时,自己的那一抹微笑,又是怎样的心情。

在一个拐角处,小沣捧着奶茶的胳膊被迎面走来的女人狠狠撞到,在力的作用下,他的手指不自觉用力,奶茶洒到了女人的衣角上。

“对……”小沣道歉的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,女人就已经讲着电话,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处。

小沣隐约听到她温柔地对跟自己通电话的人说:“问你老母好!”

听到这句独有的港式问候,小沣愣在原地,那时小沣和撒花还在一起,他大包小包拎着帮亲戚朋友买的东西在街头狂奔,不小心将一位无辜路人撞倒在地,这位路人面带微笑,铿锵有力地对他说:“问你老母好!”

后来,撒花说起小沣最吸引她的时刻,她是这样讲的:“我骂了你之后,你一脸任凭我骂的样子,特迷人。”

那时候小沣只是嘿嘿笑着,当时的他根本听不懂粤语,还以为那人是问他贵姓。

在街头巷尾绕了八百圈,小沣终于找到了那间当初被撒花赞不绝口的茶餐厅。

店里客人不多,小沣随意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。

“吃点儿什么?”伙计的粤语讲得飞快。

小沣(粤语):“三份叉烧饭。”

伙计:“打包还是堂食?”

小沣(粤语):“一份堂食,两份打包,哦,对了,多放点儿蜜汁。”

伙计:“要不要饮料?”

小沣(粤语):“一杯鸳鸯。”

伙计:“冰的热的?”

小沣(粤语):“冰的好了。”

伙计:“你坐一下,马上就来。”

一个女人从窗外经过,她衣角还有未干的奶茶渍。

女人推门而入,周身散发出的潮湿味道,钻进了这个店里每个男人的鼻腔里,令他们情不自禁地抬头。

女人的目光从小沣脸上掠过,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坐到了他旁边的台子上。

她点了一个菠萝包,放在面前动也不动,只是不停地在拨打手机。

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很焦躁,在小沣吃掉一盘饭的时间里,她已经给不下十个人打了电话,提出的要求分别是:借钱、借宿、借钱、借宿……

看得出来,女人的进展并不顺利,她恹恹地把手机扔到桌上,双手托腮,对着面前的菠萝包娇媚地嗔怒:“问你老母好!”

小沣不喜欢看女人受委屈的样子,他抬手示意伙计结账,想要离开。

就在小沣掏出钱包的瞬间,女人凑了过来,说自己没有零钱,问小沣能不能帮她把账结了。

看着女人那张因为脱妆,微微有点儿抽象的脸,小沣一时有些发愣。

伙计挂着一副“看你怎么办”的表情,面带笑意地等着小沣结账。

小沣结完两个人的账,拎着两盒打包的叉烧饭走出茶餐厅,撒花说过这家的叉烧饭特别适合当消夜,好吃又不会太油腻。

撒花是一个相信嗅觉、依赖感觉而活着的女人,小沣想只要他也同样依赖这种感觉的记忆,说不定就能找回撒花当初迷恋的自己。

“先生,不好意思让你帮我付钱,我请你喝酒好不好?”女人笑眯眯地望着小沣,她的普通话说得比陈冠希还差。

“不用客气,我要回去了。”小沣看看表,快凌晨两点了,他答应过撒花晚上两点之前一定回家,因为撒花认为过了两点,夜晚的空气中会分泌出一种让人失去理智的气味,十分危险。

女人犹豫了一下,她看着小沣有点儿冷漠、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,在心里暗自对比了一下那些精虫上脑的男人,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。

她心想在收到通告费之前回家的话,势必是要被房东骚扰的,既然今晚总归是要借宿,和一个有心事的陌生男人共处一室,自己还是有把握掌握节奏的。

“如果你是一个人住酒店的话,那我们就去你住的酒店喝吧。”

女人的笑容,甜美得意味深长。

打开房间的门,女人先小沣一步进来,她将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,顺脚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,舒适地伸了个懒腰。

“进来啊,不要客气。”女人反客为主,她把大衣随手甩到一旁,进了卫生间。

正是因为小沣放不下撒花,所以他才会选择带这个女人回来。因为对他来说每一种尝试,都有可能是一个新故事的开始,哪怕最终没有故事,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纯聊天,哪怕是纯肉欲的一夜情,至少也能分担一点儿注意力,不让回忆被夜晚放大得过于明显。

在小沣打开第五罐啤酒时,女人从卫生间走了出来。

身上套着宽大浴袍的女人可能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,看起来像一个柔软可口的棉花糖,让人很想咬一口。

女人挨着小沣坐下,接过小沣手里的那罐啤酒喝了起来。

“我是你带回这里的第几个女人?”女人说着别扭的普通话。

小沣随口道:“第三四个吧,记不清了。”

女人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地笑得花枝乱颤,小沣没有接话,静静地看着窗外,嗅着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潮湿,那种气味就像是香港这个季节特有的气息,久违而又陌生。

女人把头靠在小沣肩上,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他的背上,酥酥的、痒痒的。

小沣把女人的手机递给她,在她洗澡的时候,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。

“王先生,是我呀,May呀,对呀对呀,刚才是我打的电话,我就是想问你上次提到过的那个试镜的机会……”女人笑靥如花,仿佛电话那端的男人能够看到。

在茶餐厅时,女人还自称是阿怡。

和小沣做自我介绍时,女人说自己叫阿曼。

女人不知道小沣听得懂粤语,所以谎话说得肆无忌惮,她给不同的男人打电话,扮演着不同的角色。

“嗨,我外婆出车祸了,急需一笔钱,我一拿到片酬就还你了,你知道的,我已经有几部戏快要杀青了……”

“有没有角色介绍给我啊?我好几个月没开工了……”

“这次的香港小姐,我一定没问题了,你们公司要不要考虑一下我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女人拨出的所有电话都付之东流,整整一个晚上,她没有约到一个角色,也没有借到一毛钱。

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小沣问。

女人把手机扔到地板上。

“没事。”女人盯着天花板发呆,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。

夜更深了,小沣抱着一床被子躺在地板上,毫无睡意,女人喝了几罐啤酒后倒头躺在床上,似乎早已进入梦乡。

沉默间女人突然问道:“你是做什么的?”

小沣:“写书的。”

女人:“啊?你是认真的吗?你写什么样的书?”

小沣:“写一些身边的人,写一些身边的故事。”

女人:“哇,那你写的故事都是编的那种,还是都是真的?

小沣:“多数是真的吧,一些是我亲眼看见的,一些是朋友告诉我的。”

女人来了兴致:“那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。”

小沣没有回答。

女人似乎有点儿醉意,没理会小沣的沉默便自顾自地开始了叙述:“以前有一个女孩呀,从小到大就一直梦想着要演戏。后来朋友介绍她来香港当小工,她抱着演员梦就来了,结果她到香港没多久居然真的被星探发现,星探真的打电话给她,叫她去试镜。”

女人不知道这些是说给小沣听,还是讲给自己听的,因为她说的是粤语,想来故事该是真的。

“那经纪公司的老板人看起来很不错,戴着眼镜,斯斯文文的,试镜的时候他说要那女孩演一个历经磨难,但坚强向上的女孩,女孩很高兴。老板让她试的第一场戏就是这个女孩流落他乡时,被人强暴了。女孩演得很好,特别真实,老板很满意,他一边穿裤子,一边对她说她将来一定可以超过张曼玉、刘嘉玲,当影后的。”

小沣闭上眼睛,听到窗外似乎有雨声,不大,恰如其分地把两人之间的时空,衬得格外宁静。

女人翻了个身,背对着小沣,声音听起来似乎遥远了一些。

“那个老板其实人还算不错了,也算是没有骗她,把女孩介绍给了几个导演,分给她的角色都特别考验演技。有一部戏,导演要求女孩演一个被坏人杀死的角色,你知道的,人死了就一定不能动了,那女孩躺在污水沟里一动不动,躺了五个小时。大家都要收工了,她才爬起来,那时候的她还特别骄傲,因为最后发现她还躺在那里的场务夸她特别敬业。”

故事讲到一半,小沣感觉到女人从床上下来。

小沣正听得兴起,差一点儿就用粤语让她继续说故事,但话到嘴边他却没有问出口。

在一些特殊的时候,人们只有面对不可能有交集的人才会放下芥蒂,他担心,如果女人知道自己其实懂粤语,那接下来他所能听到的,就只会是一些胡编乱造了。

女人躺到小沣身边,一只手慢慢摸到他胸前,轻轻解开他的衣扣。

小沣把思绪从她口述的故事上收了回来,扮演出一副“完全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”的模样,特别解风情地轻轻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,另一只手一用力,一把将女人搂进被窝里。

女人深情地看着小沣,指尖轻摸他的眉毛,语气温柔地说(粤语):“作家?会有什么不一样吗?”

小沣仍旧装作听不懂她的话,顺势将鼻尖靠近女人的耳根,让鼻息徘徊在女人的耳根和后颈。

女人手上配合着小沣的节奏伸手搂住他的后背,嘴上却说着(粤语):“果然所有的男人都一样,只是动物而已。”

女人没有再说话,任凭小沣的鼻息游走在自己的肩颈,而小沣却始终没有吻上去。

暧昧肆意蔓延,情到浓时女人不禁联想起这些年她睡过的,那些不想睡的男人。几番转念之后仿佛放下了某些执念,她微微一叹气,彻底放松了身体。

激情无尽攀升,女人开始配合小沣的调情,小沣能感觉到这种配合,已经不只是形式化的取悦而已,激情几乎一触即发。

可就在这时小沣出乎意料地翻了个身,这一翻身的姿势,了无痕迹地隔绝了一切暧昧动作发生的可能。

气氛骤降,女人也是反应极快,三两秒就平息了呼吸,女人微微有点儿吃惊:“你不想吗?”

小沣坐起来:“是你不想。”

女人有点儿尴尬,有点儿不知所措。

小沣望着放在桌上的那两盒叉烧饭,问女人:“你饿吗?”

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

小沣说:“我饿了,要不我们吃点儿消夜吧,反正我买了两人份。”

节后的深夜,一对孤男寡女,在酒店里吃起了便当。

小沣吃光了自己的那份,把女人没吃完的那份也吃掉了。

女人没有回到床上,而是缩在小沣的被子里,靠在小沣背上,睡着了。

这些年,她睡过太多的床,但从来没有人愿意让她安稳地睡到天亮,这一觉她睡得特别踏实。

凌晨,小沣迷迷糊糊间翻身,隐约看到女人的枕头上,有好大一块泪渍。他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胳膊垫到女人脑袋下面,试着把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搂进怀里,女人似乎有所察觉,顺着小沣的力道把身体往他的怀里拱了拱。

这个举动无关情色,只是两个失心的人需要一个躯体来温暖自己;这个拥抱无关情爱,只是用依偎来麻痹自己,来短暂重温那些已经回不去的。

那一晚,他们各自沉睡在自己的世界里,两人的姿势像极了一对热恋的情侣。

一觉醒来的女人恢复了活力。

一大早,小沣就被她打电话的声音吵醒。

睡眼惺忪地从地上爬起来,小沣问女人要不要吃早点。

女人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音,小沣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听自己讲话,一整个早上,她都没有放下过自己的手机,不停地发短信,打电话。

可能是睡饱了一觉,补充了体力,女人的思维明显活跃了许多。

“那个通告我可以参加,我都可以配合啊,新闻随便你写,你要说我是变性人都行……”

小沣轻轻叹了口气。

“阿肯啊,今晚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啊?我今早从澳门回来的时候被人打劫,昨晚赢来的三十多万全没了……”

小沣推开窗子,让早晨的阳光洒落在这位女赌王身上。

“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救急?我老爸欠高利贷被人砍,现在躺在医院等着钱救命呢……”

撒花说过一个人如果老是撒谎,那她多半是特别没有安全感,以至于只有扭曲了真相,才能活得安心一些。

“你来香港做什么?”女人和小沣坐在海边吹风。

“找人。”

“找到了吗?”

“还没。”

“找不到怎么办?”

“还不知道。”

海风很大,把女人的头发吹得微微有点儿凌乱,女人眯着眼望向远方,侧脸衬着日光,特别平静,特别温暖。

“哎,你看!”女人突然激动起来,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,小沣看到远处的海边有人在拍戏。

“我昨晚跟你说的那个女孩,以前有部戏也是在那儿取的景,那部戏她演女二号,导演说拍完了,她一定会拿最佳女配角奖的。”女人陷入回忆,“不过,戏没有拍完,剧组就散了,其实她真的可以拿到最佳女配角奖的,你不知道,那部戏,她真的发挥得很好。”

小沣相信,因为女人这段话是用粤语讲的。

女人自告奋勇地担任了小沣的导游,在女人的带领下,小沣展开了香港一日深度游。

令小沣感到惊讶的是,女人对九龙也是格外偏爱。

“你知道吗?那女孩的前夫就是在这里向她求婚的,就是做演员的那个。”女人领着小沣来到一家还没开门的酒吧门口。

“……”小沣有些犹豫,不知是不是应该表现出自己其实听得懂她说的故事。

女人坐到酒吧门口的台阶上,指着一处:“那个王八蛋就是在那儿向她求婚的。那天她从酒吧出来,他突然跪到地上,求她嫁给他,她当时很感动,真的很感动。他说他会一辈子爱她、照顾她。她真傻,居然信了他,赌徒说的话怎么能信呢?后来他打她、骂她,管她要钱的时候,她就暗暗告诉自己,都是你造的孽,居然信一个整天赌博的男人说的话,活该。”

小沣怔怔的,女人或许以为小沣没听懂,她笑着站起来。

女人说好久没逛街了,小沣就陪她逛街。

女人喜欢看那些漂亮的首饰,却不肯试戴。

女人经过游乐场,开心得就像个孩子,却不肯进去。

一整天逛下来,小沣发现女人是按照某一种回忆带他走的。

在女人逛街的时候,女人站在一间铺子下。

女人用国语说:“当时她就是在这儿倒下的,她演的角色是大哥的女人被对手暗杀了。那场戏,导演说她演得特别好,但是还有一点儿小毛病,导演叫她晚上去他房间找他,他教她怎么演。”

小沣问:“她去了吗?”

女人点点头:“去了,第二天,她再演的时候,就都是一条过了。”

小沣心酸:“也算挺厉害的。”

女人苦笑。

女人挽起小沣的手,两个人像新婚的小夫妻一样,在香港街头漫步。

在等红绿灯时,女人站在路边的斑马线上,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“你知道她最喜欢香港什么吗?是味道,这味道你在别的城市永远无法嗅到,是能够留在记忆中的味道。”

一股酸痛的感觉,从小沣的心脏传到了手掌,最终停留在无名指上。

傍晚,女人没有离开,小沣也没有提让她离开,两个人像是已经商量好了似的,又买了两打啤酒,两盒叉烧饭,默契地回到了酒店。

女人在卫生间洗澡,水声很大,小沣肆意地放空。

“我泡了个妞。”小沣给阿坤发信息。

“睡过了没,有没有照片?”阿坤几乎是秒回,小沣都能想象得出他在电话那端一脸八婆的样子。

小沣发道:“小走心,所以还不想睡,感觉还不错,不知道是怜惜还是喜欢。”

阿坤回道:“那不是挺好,管他什么感觉,心动了就抓住她尽情享受,别不小心让感觉跑了。”

小沣:“还是有点儿放不下。”

阿坤回道:“你放不下的,只是愧疚而已。”

小沣没有再回信息,因为他知道这个话题永远聊不出结尾,无名指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
他知道撒花还在等他,他也知道自己还爱撒花。只是撒花始终站在原地,一直在等那个初识的小沣,而小沣却已飞速成长,不再是当年那个男孩。

他知道只要他有一天不能找回当初的自己,回头,就只会重蹈覆辙。他也知道放不下过去,到不了明天,但他停止不了想象。想象撒花一个人带着两人一起养大的猫生活在上海该有多无助;想象也许上海下雪了,自己却不能帮撒花撑伞了;想象撒花夜里回家没人接她,她一个人走在楼道该有多害怕。

眼眶还是红了。

呼吸越来越不平稳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女人已经洗完澡站在小沣的身后,女人把小沣搂在怀里,轻轻抚摸他的头发。

小沣闻着女人身上的香味,试图回忆那年的香港,但香味太浓,不像回忆里的那么清新,过往的画面,始终没有闪现。

这个晚上,小沣和女人同躺在一个被窝里。

女人把头枕在小沣的胸口,小沣说:“后来呢?那女孩的故事,结局是什么?”

女人仍旧用粤语说:“后来呀,她仍旧没有放弃梦想,但命运也一直没给她机会,就这么折磨着到了今天。她说她总在做一个梦,梦到她不能再演戏了,没人用她了,每次醒来都怕得要死,但后来她不怕了,也就不做这个梦了。她答应再给自己五年时间,如果真的不会红,那就找个简简单单的人,踏实的人,长得难看的人,再把自己嫁了。这样的人不会嫌弃她生过孩子,不会嫌弃她结过婚,不会嫌弃她这些年的经历,她就安心地在他那平凡的圈子里,当最美的女神。”

“其实,我也不介意。”这句话反复回荡在小沣心里,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。

女人这个晚上的粤语讲得格外好听,小沣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柔软,他轻轻地抚摸女人的额头。拥抱的默契形成了一股暖流,满满地占据了两个人的心房,那种温暖,让人暂忘过去,那种冲动,让人不愿细想明天。

小沣不由自主地说:“我们做爱吧。”

女人毫不犹豫:“嗯。”

……

之后过了很久,阿坤对小沣的这段表述始终持怀疑态度。

“所以你们到底睡了没有?”

小沣不置可否,任凭阿坤打破砂锅,他也不说出真相。

有些事,自己知道就好了,再多说给一个人听,多一份臆想,难免破坏回忆的味道。

那晚,女人悄悄离开的时候,小沣是醒着的。

女人接到一个电话,她压低声音,用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普通话:“已经到门口了吗?好的,我马上就下去,不用不用,不用上来接我,把车直接开到酒店门口就行。”

挂了电话,她悄无声息地对着镜子迅速地化好了妆,穿戴整齐。

或许女人知道小沣是醒着的,但她没有作声。

小沣虽然闭着眼睛,但他知道女人正站在床前望着他。

酒店门口,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女人面前。

女人的脸上没有表情,很快地上了车,关上了车门。面包车在黑夜中扬长而去。

房间里,小沣走进卫生间,低头用冷水洗了把脸。

抬起头,他看到镜子上,女人用口红留下的话:“谢谢你,听完了我的故事。”

小沣盯着那句话,盯了许久,然后把这句话慢慢从镜子上抹掉。就像抹掉了女人在写这句话时,滴下的一滴眼泪。

很久以后,当小沣回忆起那两个晚上,他自己也在疑惑,那一晚,自己和女人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?

在小沣的很多次回忆中,他都笃定地认为那一晚发生了许多事情。

但认真想一想,他们好像只是喝了几杯酒,聊了一会儿天。

有些人,一辈子相熟,但始终抵达不了对方的心里。

有些人,上一秒认识,下一秒钟就可以住进彼此的世界里。

这两种人,他们都不是。

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不速之客,在一天的凌晨1点05分,于香港九龙的一条街道上,闯进了对方的视线中,在彼此的脑海里刻下了一幅画,然后各自离去。

后来,小沣看了许多港剧,每一个角色,他都会留意,他想知道女人的梦想究竟实现了没,但是他没有找到女人的身影,一次也没有。

小沣始终在想,那夜的镜子前,那晚她上车前,究竟有没有流泪。

如果有,他若是亲手帮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,这段回忆会不会来得更圆满些?

想来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,这种遗憾,如梦似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