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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居山而行》有些事,想象比相见更美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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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?”白石的词里,芍药是有泪意的,很悲情。

最近在看关于秦汉名物的书籍,饮食篇里说到酱。秦汉时,酱在贵族和普通百姓的饮食中都占了很重要的地位,和我们今天理解的番茄酱、色拉酱又有些不同。王子今言:“或指用食盐腌制的肉酱。”贵族阶层常食用的有肉酱、鱼酱、蟹酱,而民间食用的酱无法达到这样的水平,多用豆麦和谷物,书里说豆子地位很尊贵。

以前读《四民月令》,看到很多“酱”字,比如二月可以用榆荚做酱,四月用鲖鱼做酱,觉得很奇妙,因为我们现在三餐常用的酱并不多,而按书上写的样子,好像酱和盐一样重要。想来彼时酱如此重要,还是由于食物的匮乏吧,不像现在,一年四季里都有蔬菜供应。腌菜、泡菜,也是一个道理,提口味的,能让人多吃饭。小时候吃饭,光吃菜要被骂,不像现在,都劝孩子多吃菜了。“京师地寒,冬月无蔬菜,上至宫禁,下及民间,一时收藏,以充一冬之食用。”《东京梦华录》里写的,天寒地冻蔬菜不好种,连宫廷都要囤菜。

除了榆荚、豆子、鲖鱼,还有芍药、枸木、橙皮等,都可以做酱。枚乘《七发》里就说到“勺药之酱”,又写作“芍药之酱”。关于芍药,还在《癸辛杂识》里看到一段记载,“韦昭曰:‘今人食马肝者,合芍药而煮之,马肝至毒,或误食之至死。则制食之毒者,宜莫良于芍药,故独得药之名耳。’”后来特意问了中医老师,说并没有可靠的依据,不能当真。“将离将离,赠以芍药。”芍药令人想起人生至悲,却非死别,乃是生离。“悲莫悲兮生别离”,但又知道,这些凡情如尘如埃,即使人当时困顿,也终有一天会冷静对待。少年人,最经不得这个,但我现在回头想,未尝不是好事,非穷途不能通达。能知世苦缘情,才斩得下慧剑。

但我从未见过芍药,院子里那一片全是牡丹。昨晚睡前翻了一下《陶庵梦忆》,恰巧看到了一篇写芍药的文字《一尺雪》,十分喜爱,遂起了作这样一篇文章的心思。张岱说他在兖州[1]见过一种叫“一尺雪”的芍药品种,花瓣是纯白色的,无须萼,无檀心,洁白如羊脂。我连普通的芍药也没见过,只能从文字里想象那花的样子,花蕊和芙蓉一般大小,很柔弱,力不能支,像面容姣好但弱不禁风的美人。后面写兖州人种芍药的文字真令人咋舌:“兖州种芍药者如种麦,以邻以亩。花时宴客,棚于路、彩于门、衣于壁、障于屏、缀于帘、簪于席、茵于阶者,毕用之,日费数千勿惜。余昔在兖,友人日剪数百朵送寓所,堆垛狼藉,真无法处之。”

这样好的品种,别处种不了,上苍却这样厚待兖州,多得无处安放。但花多不一定好,容易被人糟践。张岱看到友人送来的上百朵芍药,内心也是有些无奈吧,虽然可怜美人,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,我读了又着实羡慕,觉得拿来做酱应该不错,却又不知是不是食用芍药。

恽寿平[2]画过芍药扇面,花瓣粉色,像烟云一样柔软,黄蕊绿叶,用色很是清淡,和我在文字里看到的芍药形象很接近。郎世宁[3]所绘芍药更娇媚些,用色更光鲜,是比较写实的,花瓣质感突出,但我还是更喜欢恽寿平的那枝。

最初知道芍药时,不是这个名字,是“红药”,中学课本上必背之句,“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?”白石的词里,芍药是有泪意的,很悲情。“有情芍药含春泪,无力蔷薇卧晓枝。”少游的句子更无力了,又是情又是泪。《诗》曰:“维士与女,伊其将谑,赠之以勺药。”有“男女分别赠芍药”之说,因此芍药又叫“将离”,这名字也不太吉祥,有痴男怨女的情结。《红楼梦》里史湘云吃醉后卧在山石上,酣睡中芍药花瓣洒了一身,这里的芍药是明艳的,又有些娇憨。

前段时间也经常和芍药接触,是在师爷的药书里。里面记载了白芍和赤芍,“白芍苦酸气微寒,专行肝脾血分强。泻火实里和血脉,收阴敛气除烦慌。”此为白芍药歌中的一段,后面补注说,白芍作为药用要杭芍最好,和参芪配合补气,加白术能补脾,入川芎能泻肝热,总之用处很广,但反藜芦。“赤芍味苦性微寒,专泻肝火目赤良。”是写赤芍的,后面又补录了一句:“白芍补而兼收,赤芍则泻而代散。”不过,这两味药入药不用花,而是用其根,和当归、天麻、川芎归于一类。

[1]古九州之一,在今山东省西部,与河北省毗邻。兖,音yǎn。

[2]1633—1690,中国清代画家,原名恽格,江苏毗陵(今常州)人,创常州派,为清朝“一代之冠”,尤擅花鸟。

[3]原名Giuseppe Castiglione,1688—1766,意大利人,清康熙帝五十四年(1715)来中国传教,后成为宫廷画家,在中国从事绘画达50余年。